“啪嗒!”


    寂虛堂內,一顆石子從牆上滾落,沒入草叢之中,輕而易舉地被穿廊而過的寒風掩蓋。


    守在門口的侍衛照例巡視了一眼,又移開了視線,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


    寒風吹得廊下燈籠搖搖晃晃,落下猙獰錯落的光暈,也窺見了那一閃而過的身影。


    窗戶開了又關,謝景鬱穩穩地站在一片漆黑的屋內,如鷹般銳利的眼迅速掃視了一圈。


    他在書桌前翻找了一圈,最後才發現底下那個小小的機關,稍微一轉,密室的入口即刻出現。


    火折子在他手中燃起了昏暗的光,俊俏的臉上不見昔日的笑意,幽沉如墨的眼眸凝著警惕淩厲的寒光。


    穿過了狹窄而短小的甬道,一方密室呈現在眼前。謝景鬱瞳孔微縮,大步上前,靠著火折子的光照著架子上的書冊,尋找那一本沒有冊名,卻又寫滿了名字的書。


    然而看過一圈,謝景鬱一無所獲,倒是在書架的角落裏,發現了一處缺失的空隙。


    他眉頭緊皺,暗自猜測,莫不是在他之前,已經有人將那本人名冊收走?


    是早有防備的賀雲中將它藏在別處,還是今日先後光臨此處的楚易、扶薑和鍾離越發現了此書的秘辛?


    若是賀雲中和楚易還好說,畢竟一個已經魂歸西天,再也不會將那些人名的秘密泄露出去,一個紈絝子弟,大不了直接滅口,掀不起什麽風浪。


    怕就怕,那本人名冊落在了扶薑和鍾離越手上。


    扶薑是西梁質子,按理說她不會摻和大晟之事,但是現在的扶薑行事太過詭異,且謝景鬱一直懷疑她身份的真假,就像一個難以控製的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掀起腥風血雨。


    要是鍾離越就更加糟糕了,如今的大晟江山他幾乎占了一半,他怎麽會容許有人覬覦他的囊中之物?


    尋不到書,也暫時找不到頭緒,謝景鬱也不能久待,即刻從密室撤了出去。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過倒黴,剛從賀雲中的寢室翻窗出去,就碰上了站在牆角處小解的侍衛。


    “什麽人?”


    對方嚇得大喝一聲,這一嗓子也把守在前麵的侍衛招了過來,整個寂虛堂瞬間變得混亂嘈雜,十幾名侍衛緊追著謝景鬱。


    謝景鬱惱恨地暗罵,好在他及時罩住了臉,沒露出真容,現在隻要甩掉他們,他便可安然無恙地脫身。


    他速度極快地在書院內穿梭,直奔書院後山旁的溫泉池。


    今夜他同宗弋他們提起溫泉池,不過是他為了夜探寂虛堂而找的借口,但這也是他的退路。


    謝景鬱逐漸將那群人甩開,幾乎聽不到聲音了,而溫泉池就在眼前。


    他來不及長舒一口氣,踏入小院時,那股硫磺味撲鼻而來,那一幅香豔之景也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視線。


    淡淡的月光照在這荒蕪僻靜的小院,溫泉池上湧動著乳白色的煙,墨色長發如海藻般在水麵鋪開,豔媚嬌嫩的容顏似初盛的荼蘼。


    虛虛搭在藕臂上的衣裳遮不住圓潤白皙的肩膀,細嫩的雪膚上綻放出可疑的點點紅暈,水霧氤氳的杏眸尚未聚焦,眼角泛著淺淺的濕紅,仿佛收起了利爪的貓兒,倦懶而嬌憐。


    扶薑無力地靠在魏玄肩上,似疲憊,似饜足,又似依賴。


    大概是鮮少見她這般模樣,魏玄如小狗一般,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親昵地討歡,卻挨了她軟綿綿的一巴掌。


    他生惱,不退反進,狠狠地咬了她的肩膀,引得她驚呼一聲,又是一陣天雷地火,水花翻疊。


    謝景鬱緊貼著冰冷的牆麵,盯著眼前的虛空,呼吸急促,心跳如雷,麵色驚如山崩。


    “人不見了!分頭去找!”


    叫嚷聲和腳步聲逐漸向溫泉小院逼近,將謝景鬱從失神中拽了回來。


    他隔著牆回望了小院一眼,一咬牙,遮住麵容,直接朝著那群侍衛迎頭衝過去。


    “人在這兒!快追!”


    快抵達小院外的侍衛看見了謝景鬱,急忙高喊一聲,毫不猶豫地緊追而上。


    書院內漸次亮起了燈火,唯有溫泉小院清幽安寧,漫著靡靡春情。


    這一夜,陳不言裹著厚厚的棉被,睡得呼嚕連天。


    宗弋和沈熾看著隔壁空蕩蕩的床位,各懷心事,徹夜未眠。


    謝玉琅站在寒雲居內,平靜地麵對著滿地的鮮血,和被嚇瘋的賀采薇。


    鍾離越聽著雲月的回稟,負手而立,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山峰,沉思不語。


    冬日晚晚地爬上雲端,在麓山高處灑下淡淡的金光。山間寒氣升騰,雲霧繚繞,覆雪青鬆依舊峭拔,淙淙小溪破冰而行。


    是個雪霽初晴的好天氣。


    陳不言打著嗬欠醒來,一睜眼就看見了默不作聲地收拾行囊的宗弋和沈熾。


    “早啊!”他揉了揉睡出了印子的臉頰,衝著他們露出了明媚的笑。


    兩人看了他一眼,複雜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羨慕和幽怨。


    陳不言不明就裏,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隔壁的床鋪,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冷冰冰的。


    他驚呼:“薑薑呢?她、她一晚上都沒回來嗎?”


    宗弋重重地放下被褥,似泄憤一般,將包裹緊緊一拽,麵容冷酷如冰。


    “反正死不了,誰管她回不回來?”


    “宗弋!”沈熾低喝一聲,警告般瞪了他一眼。


    宗弋冷笑,“你瞪我做甚?徹夜不歸的是扶薑,你跟她這麽好,她難道就沒告訴你她去了哪裏?”


    沈熾薄唇一抿,不服氣地反問:“那你呢?你跟謝景鬱不是好兄弟嗎?他去哪了,你也不知道?”


    宗弋嗬嗬,“誰跟他是兄弟?要不是看在謝夫子的麵子上,我才不想跟他玩!”


    “誒誒誒!你們別吵了!”陳不言擠到他們中間,焦急道,“現在不是應該先、先去找他們嘛,萬一他們出事怎麽辦?”


    “出事了就出事了,同窗一場,我倒是不介意幫他們收屍。”


    “宗弋!”沈熾惱了,“不許你這麽咒殿下!”


    宗弋一臉輕蔑,“你們沈家不是自稱忠心耿耿嗎?怎麽,***死了,現在準備投靠西梁了?”


    “宗弋,你閉嘴!”


    沈熾大怒,捏著拳頭便欲衝過去。


    而憋了一晚上怒火的宗弋也不遑多讓,兩個武夫若要打起來,夾在中間的陳不言勢必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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