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阿笙剛走到馬車旁,便聽聞裏麵傳來了一道異響。


    “殿下?你還好嗎?”


    “無事。”


    平靜的聲音令阿笙放下心來,她坐在馬車外,一顆心卻忽上忽下的,年輕秀氣的臉上掛著深沉的憂慮。


    她覺得,殿下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樣了……


    是不一樣了。


    至少若是那位小公主,絕對躲不過魏玄的一擊。


    此刻,狹窄逼仄的馬車內,一把用來削果皮的匕首掉落在地,而魏玄被按倒在軟榻上,雙手被扶薑緊緊攥住,姿態屈辱而曖昧。


    他麵容猙獰,雙眸凶光畢露,狠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劍,無聲中叫囂著要把扶薑捅成馬蜂窩。


    扶薑冷笑一聲,纖細瘦嫩的手指掐著少年的下巴,逼迫他抬頭,以臣服的姿勢仰望自己。


    “小奴隸,你就是這麽對待你的主人的?”


    她聲線清磁脆嫩,偏偏語調又那般譏誚,而更令魏玄惱火的,是她眼中那高高在上的冷漠。


    “滾開!否則,殺了你!”


    俊美蒼白的麵容浮現一抹狠色,他的眼神更是狠辣刺骨。


    扶薑不怒反笑,少女一身男子裝扮,俊雅中透著貴氣,這一笑,又添了幾分風情。


    纖瘦如玉的手細細磨搓著他的輪廓,在魏玄羞憤交加的怒視中,低聲呢喃似情人間的私語。


    “你有沒有覺得,你好像條狗啊。”


    一條被拋棄的、傷痕累累的、走至窮途末路的狗。


    可扶薑看到的,是這條狗身上的傲骨和狠毒,以及他那個不可言說的複雜身世。


    魏玄如同被調戲的良家少年,不知是羞是怒,臉色漲紅,雙眼氤氳著淺淺的水光,又被眼底的殺氣凍成了寒冰。


    “你到底想做什麽?”


    深邃的眸光逐漸凝聚,扶薑嘴角勾起了一抹恣意殘忍的笑。


    “給你兩個選擇,替我賣命,或者,死。”


    魏玄還從未見過如此囂張之人,也不管小命還被她捏在手裏,滿臉倔傲。


    “你休想!”


    “看來你是選好了。”


    扶薑淡淡說了一句,眸色驟然轉冷,幹脆利落地握著匕首朝他的心口捅下去。


    魏玄眼瞳一震,奈何渾身無力,根本沒有避開的可能。


    他瞪著猩紅的眸子,死盯著扶薑,不肯折下傲骨。


    扶薑眸光微閃,那把匕首在離他心口半指之距時偏移,釘入一側的矮桌,同時魏玄被扶薑一腳踹了下去。


    魏玄如迅猛的獵豹翻身躍起,握緊的拳頭裹著殺氣直逼扶薑,狠得不可思議。


    扶薑不閃不避,修長的手指捏著半塊玉玦,似炫耀又似威脅,令魏玄猛一停手。


    他瞳孔驟縮,一手摸向自己空蕩蕩的腰間,隨即暴躁地怒喊:“還給我!”


    魏玄欲撲上前去搶奪,扶薑又怎麽會讓他如意?


    她避開他的手,透過車簾滲進的光,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半塊破玉。


    “雖說隻有半塊,這料子也糙得不行,但你身無長物,又遍體鱗傷,卻還揣著這東西,想必它對你意義非凡吧。”


    她那清淩淩的眸子閃爍著意味深長的幽光,漫不經心中卻準確無誤地拿捏住了魏玄的命脈。


    魏玄臉色鐵青,沉靜之中周身煞氣翻湧,似乎隨時會撲上去撕了扶薑。


    扶薑撐著下巴,“讓我來猜猜,你是個奴隸,活命都自顧不暇,應該不是心上人給你的定情之物。再者這玉玦看著有些年頭了,應是你父母留給你的吧?”


    她每說一句,魏玄的臉色便沉了一分,但暴怒的情緒,也在她的聲音中漸漸冷靜下來。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到底想做什麽?”


    扶薑勾了勾唇,“好說,一來你身手不錯,正好我缺個能幫我辦事的;二來你運氣不好,撞見了我的秘密;三來嘛……以後再告訴你。”


    魏玄對她未說的第三個理由不感興趣,反倒是她口中的“秘密”,令魏玄不得其解。


    扶薑也沒有打算解釋,那會她剛剛醒來,不能確定魏玄是否發現了她身份的異樣。


    借屍還魂過於匪夷所思,更何況她還有大仇未報,當然得杜絕任何威脅和隱患。


    “待你幫我把事都辦了,我不僅會把玉玦還給你,還會放你自由。”


    魏玄眸色一暗,“多久?”


    “這個,就看你本事了。”


    短暫的沉默後,他才咬了咬牙,道:“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知曉他這是被迫向她臣服了,扶薑嘴角一勾:“不急,先把你這一身傷養好再說。”


    她把雲清秋給的金瘡藥丟過去,絲毫不考慮魏玄一個重傷之人要如何為自己上藥。


    總而言之,***有良心,但不多。


    暫時壓製住了這條惡狗,扶薑也沒再管他,閉著眼假寐,手指輕輕磨搓著,這是她慣有的思索動作。


    ***府暫時是回不過去了,五年已過,隻怕她的那些親信都被鍾離越除得幹幹淨淨。


    也就是說,她想複仇,隻能從頭開始……


    “哐當!”


    扶薑突然狠狠地踹了矮桌,精致秀豔的臉布滿了陰鷙。


    魏玄掀了掀眼皮,不明白她又發什麽瘋。


    車馬行了數日才抵達京城,皇城軍護送帝王回宮,各家的馬車也紛紛取道歸府。


    車輪滾過熱鬧的長街,秀色纖凝的玉手半挑竹簾,露出了一角京城風色。


    夕陽之下遠山朦朧生冷,秋風拂江,揉碎了一麵絢爛的水鏡。長橋上有小兒嬉笑跑過,路旁的走販高聲吆喝,不過人間尋常煙火,卻令扶薑恍了心神。


    若是當年之事尚未發生,想來如今,她和懷安軍的將士們,定然也能於秋日買花載酒,攜手同遊……


    魏玄看著她不知何故又冷下來的臉,幾乎能夠確定,此人絕對是個陰晴不定的瘋子!


    小腿突然被腳尖踢了踢,魏玄如被激得炸毛的獵豹一般,凶狠地盯著她。


    “做什麽?”


    扶薑沒空悲春傷秋,放下簾子後,冷冰冰道:“秦府就要到了,不想死,就少給我惹麻煩。”


    魏玄:“……”


    既然怕我惹麻煩,你倒是放我走啊!


    他在心裏憤憤不平地叫囂著,奈何自己的玉玦還捏在她手裏,不得不咬牙忍了這口氣。


    街巷的喧鬧聲漸漸遠去,不多時馬車停下,外麵傳來了阿笙的聲音。


    “殿下,秦府到了。”


    扶薑淡漠地應了一聲。


    戲,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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