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金紅色的火。


    天上地下四麵八方全都是火。


    急促的呼吸,溫暖的觸感,鹹澀的汗水,和清澈的眼眸,仿佛夢中曾見過的一樣。


    不,不是夢。


    張崇越來越肯定這一點。


    那是他自己都不記得的記憶。


    在他應該還是個嬰兒的時候,也有人這麽抱著他。


    視野中盡是火焰,風中充斥著血的腥澀。


    就像現在一樣。


    錯亂的記憶和眼前的現實交匯重合了。


    張崇呆呆的望著譚嵐。


    炎發灼眼、火羽焰翼,仿佛從二次元走出的火焰女神。


    譚嵐一手抵著那本該擋無可擋的拳,一手將張崇攬著,像是保護孩子一樣將他護在懷裏。


    哪怕麵對的是殺得吸血鬼聞風喪膽的舉國上下第一殺神,但在那一刻,譚嵐卻隻是緊張的望著張崇,生怕他受到什麽傷害。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張崇曾經對魏家人說過,譚嵐可能是他的護道人。


    現在他不這麽覺得了,譚嵐看著他的眼神,為他所做的一切,絕不是單純護道人的責任所能驅使的。


    那濃烈得滿溢出來的情感,比她身上的溫度還要熾熱。


    白起收拳。


    譚嵐失去支撐,身子一下軟倒,火焰飄散。


    張崇下意識的一把反抱住她,才發現她的身子也是這麽輕。


    但下一秒,譚嵐就穩住了腳,眼神恢複清明,一把將張崇拉回身後,圓著眼怒瞪白起。


    隻是她的手,她拉著張崇的手,卻無法克製的不停顫抖著。


    白起眉頭微斂:“我和你說過。無力的憤怒,隻會引起敵人的殺意。”


    譚嵐深吸口氣,冷冷說道:“哦?終於開始說真話了。早就該這樣了,想殺就直說。當表就別想立牌坊。你也演不來那樣的人。”


    白起看了她一眼,慢慢開口:“我知道你不怕死,但這孩子的命你也不在乎?”


    “你死了之後,就沒有人能保護這孩子了。那你的堅持又有什麽意義?投降吧。剛才的承諾依然有效。”


    譚嵐默然半晌,忽然笑了一聲,她慢條斯理的說道:“白老大你的提議,我真的很心動。真的。”


    “我也想過是不是試著相信你一次,賭一把。但是不行啊。真的不行啊。我賭不起。”


    譚嵐看著白起,一臉認真:“我真的賭不起。”


    白起皺眉:“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譚嵐爽朗的笑了笑,用力掩飾她話音的顫抖,“相處這麽些年,您是什麽樣的人,我還是有點信心的。但我不相信其他人,特別是那個博士。”


    白起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加重了語氣:“我說過,我可以——”


    “不,你不行。”譚嵐直接打斷了白起,她無力的笑了笑,順勢疲憊的道,“你根本不知道博士是什麽人。”


    “你也不知道我們,對博士來說意味著什麽。博士可能放過任何一個人,但絕不包括我們。”


    白起認識博士,他知道那總是笑嘻嘻的假臉下肯定還藏著秘密,但他確實不知道譚嵐和博士之間還有什麽聯係。無論怎麽想,他們之間都不應該有什麽聯係才對。


    就算譚嵐曾經是道門子中的一員好了,現在博士麾下叛逃過來的道門子也不少啊。但譚嵐這麽執著的反抗,總是有個理由。


    白起無法肯定是不是就是這個,又或者這隻是譚嵐臨時想出來拖延時間的計策。


    白起不知道,不確定,也無法判斷。哪怕他做過天驅總長的位置,但他骨子裏依然是那個拳轟天下的殺神。


    比起思考,白起更相信自己的拳。所以他默然半晌後,還是緩緩搖頭。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但你今天既然來了,我就不能這麽讓你走。如果你堅持抵抗的話,我不會再留手了。”


    譚嵐臉色一變,眼睛微微眯起,緊緊的盯著白起。


    空氣僵硬了。


    片刻、又仿佛過了很久。


    譚嵐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她輕輕一笑,就像是闖了禍後被父母抓包的小女孩,懊惱又無奈,卻一點都不惹人討厭。


    隻讓人覺得她孩子氣,甚至還有點可愛。


    白起麵無表情的看著,仿佛毫無所動。


    張崇卻分明感覺到,場中那種肅殺的氣氛淡去了許多。


    譚嵐撩了撩發,放下手時已是平穩如初:“那我們打個賭吧。如果你贏了,我就聽你的。”


    “怎麽賭?”白起看著譚嵐,似笑非笑的道,“如果是你慣用的那些小心思,就收起來吧。你清楚那些對我沒用。”


    白起語氣平靜,信心十足,但依然警惕。


    兩人相識多年,他對譚嵐某些滑頭的小手段一清二楚,即便隻是口頭上,也不願上當。


    譚嵐笑容一滯,她幹笑道:“怎麽會呢。我譚嵐是那種人嗎?”


    她一揮手,動作非常用力,像是在掩飾自己被看破的小心思。她的語氣卻異常平靜,仿佛早已下定決心。


    “我們這種人,不信天不信命,靠的就是自己,信的隻有拳頭。要賭,當然就要賭上自己的拳。”


    白起失望的搖搖頭:“我說過別耍這些小聰明。難道你想我站著接你一拳?”


    “哈哈。”譚嵐笑,“我可沒那麽天真。”


    白起皺眉:“那和現在又有什麽區別?你打贏了我自然攔不住你,你打輸了我也不可能放你離開。”


    “一拳。”


    白起目光一凝:“什麽?”


    譚嵐豎起手指:“你隻要能接下我這一拳,我二話不說立刻認輸。”


    白起陡然睜大雙眼,目光炯炯的盯著譚嵐,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譚嵐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避也不避。


    良久,白起說:“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自大了?還是說,你終於想通了?”


    譚嵐霍地噗嗤一笑:“你以為我是變相投降嗎?”


    難道你不是嗎?!


    別說白起,就連張崇都忍不住懷疑譚嵐是給雙方一個台階下。


    偏偏譚嵐一臉淡然,明明身處下風認真的語氣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別多想了。我不會投降的。隻是相識一場,不想你莫名其妙就這麽冤死了。”


    “聽著,接下來這招,就算放在上古那會,也是屬於禁招中的禁招。從學會到現在,我一次都沒敢用過。”


    “到現在我也沒有信心控製好力量。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永遠也沒有機會用,但現在沒辦法了。”


    “今天我一定要帶他走,所以隻好對不起了。如果你連這招都能接下的話,那我也沒什麽可說的,當場認輸,接下來都聽你的。”


    “不過教我這招的人說過,這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自己看好了,撐不下去別硬接。”


    眼微微眯起,白起緊盯著譚嵐,心念電轉,有些拿捏不住譚嵐話語的真假。


    譚嵐做事天馬行空,從不循規蹈矩,更不會顧忌麵子,該騙就騙,一點不好意思都沒。


    正因如此,白起才有些無法分辨。


    如果譚嵐承認隻是給個台階的話,白起反而會懷疑她另有想法。但譚嵐這麽一心求戰,白起反倒不得不慎重起來。


    白起轉念一想,這樣也好。


    白起不確定譚嵐所謂的“禁招”有多厲害,但強接了一記“不低頭”的譚嵐,被直接打得退出元素不滅體狀態,現在還能強撐著就很不容易了。


    就算這“禁招”真的很強,完全不在狀態的譚嵐也不是他的對手。


    這反倒好辦了。既然譚嵐把一切希望都賭在這上麵,那就正麵擊潰她的希望,讓她認清現實。


    低頭抬頭間,白起已想通關節,他默然頷首:“好。”


    譚嵐盯著白起看了半天,輕聲道:“那我來了。你可別死了。”


    “廢話太多了。來吧。你也休息得夠了吧。”白起表麵雲淡風輕,暗中卻已深深提氣屏息,全神貫注。


    譚嵐不再言語,她輕輕推開張崇,踏步向前,同時右手平舉向右橫出。


    金熾烈焰衝天而起。


    腳步落在地上的瞬間,那金色便化作純白。


    白轉青,青見藍,藍轉紫。


    不過一瞬金熾陽炎全部變成了濃鬱深紫。


    紫焰一閃一滅,猛的迅速回縮,很快隻剩下一層幾不可見的薄火依附在譚嵐體表,就像是籠上了一層紫色薄紗。


    美則美已,比起片刻前燈光特效十足的開大前兆,卻沒有多少氣勢。


    白起卻臉容肅然,如臨大敵。


    在他眼中,譚嵐身上那高度凝實濃縮的無形烈焰,正匯聚著前所未見的龐大能量。


    如果說片刻前,白起心底還有那麽絲懷疑譚嵐另有打算。


    那在見到這般恐怖的出招前奏後,這種想法就已經不翼而飛。


    哪怕譚嵐現在的狀態不像之前那麽聲勢十足,在白起眼中危險度卻提升了十倍不止。


    譚嵐是真的要拚命!


    這是白起的第一反應。


    譚嵐說的“禁招”,怕是真的就是字麵意義上的那種禁招!


    白起曾和博士手下那些叛逃過來的道門子較量過,他很清楚這些古老宗門中傳下來的所謂“禁招”是什麽玩意。


    除了對施展者本身負擔極大之外,無一例外的,都具有極大的殺傷力,就像是小說中常見的“天魔解體大法”一類的玩意。


    用來日常對敵當然有問題,但用來拚命絕對是再合適不過。


    (這樣也好。)


    白起眼瞳微微收縮,雙腳不丁不八分著,左掌前伸,右拳緩緩提起。


    (就讓我來打醒你!)


    譚嵐猛的呼出一口氣,連最後一點紫色也盡數消散,隻剩下她的眼瞳,一片深紫!


    “焚。”


    “焚燼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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