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現疑似雷帝遺孤的前一天,唯一能證明她身份的證據被毀壞。這意味著什麽,魏子夫當然再清楚不過。


    魏子夫立刻明白了,為什麽在現在這種敏感的時局下,魏無咎還要冒著被項燕趙一方誤解的情況,用這種方式悄悄摸進反擊島。


    雷帝後人、林氏嫡傳,對魏家來說,再怎麽重要也不奇怪。反過來,想要偽裝雷帝後裔的人,曆史上也不罕見。


    而當今這種時局,對博士和叛逃博士一方的那些道門子來說,如果能得到雷帝得到魏家的支持,則更加重要。


    毫不客氣的話,項燕趙組織的這次羅天大醮,風家和魏家各占了一大半的力。魏家若叛,絕對是項燕趙一方無法承受的打擊。


    這麽一想,這位自稱林婧琪的少女,出現的時機就顯得格外可疑。


    更別提,就在林婧琪出現的時候,唯一能證明她身份的證據就徹底銷毀。


    那可是保存在魏家秘藏書庫守衛最嚴密的地方。


    這種地方會失火?別逗了,就算魏家家主的房間失火了,那地方都不可能失火的好嗎!


    但就是這麽荒唐的事情,它偏偏就這麽荒唐的發生了。


    對方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告訴你,就是有人搞鬼。


    雖然魏無咎一句話都沒說,但魏子夫清楚知道,這位家主叔叔現在內心的怒火,因為他也是一般無二。他問:“當時負責守衛的是誰?”


    魏無咎的語氣越發森寒:“三十六個我魏家忠誠子弟,全部身亡。誰都沒能發出警報,連交手的跡象都沒有。”


    “就連魏子義、魏子信,也沒能發出任何聲響,他們都是在一瞬間就被殺死了。”


    這不可能!魏子夫差點脫口而出。


    能出任秘藏書庫守衛的都是魏家最忠誠最強大的子弟,其中魏子義和魏子信正是魏家年輕一代數一數二的強者。


    魏子信更是魏無咎親子,從小手把手培養起來的繼承人。


    到底是誰,他怎麽敢!他怎麽可能做到,在魏家最核心的地帶,毫無聲息的殺死魏家最核心的戰力,燒毀魏家最看重的東西!


    難怪魏無咎臉色這麽難看。


    魏子夫忍不住想深一層,對方能對魏家守衛最嚴密的秘藏書庫動手,也就意味著對方完全有能力對魏家造成更大的破壞。


    但對方偏偏沒這麽幹,反而在這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情出手了。


    但對魏家來說,這卻正是最致命的一擊。


    這位“林婧琪”明顯是支持項燕趙的,如果她就是雷帝後人,那麽魏家無疑將徹底站到項燕趙一邊。反之,魏家也可趁機脫身。


    而現在,不管這位“林婧琪”是不是真的雷帝後人,他們如今已經沒有任何確保的手段能證明她的身份。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魏家現在已經陷入完全的被動和遲疑之中。


    這或許正是對方的目的。


    “是誰?”魏子夫下意識脫口而出,但很快他就明白過來,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果然,隻見魏無咎目光森冷:“誰都有可能,誰都有嫌疑。如果她是真的,那就是‘博士’。如果她是假的,那就是風烈項燕趙!”


    不。甚至都不需要“確定她是真是假”。


    陰暗點想,隻要魏家無法確定她是真的,魏家就不可能徹底站到項燕趙一邊;


    反過來也一樣,隻要魏家無法確定她是假的,他們也就無法脫身。


    魏子夫也跟著臉色陰沉起來。


    老實說,即便是之前博士再怎麽囂張跋扈的時候,魏家也沒當回事。


    道門中比博士更瘋狂的家夥多了去了。曆史上道門比這更危險的時刻也不是沒有。


    但幾千年過去了,道門依然是道門,魏家依然是魏家。


    隻要雷帝在,魏家就不需畏懼任何人、任何事。


    外人隻看見曆代雷帝天下無敵,但隻有魏家人知道,那些繼承了雷帝之名的林家子,到底握著何等的偉力。


    但就在二十年前,魏家失去了雷帝。


    哪怕握有再多的財富,幾千年來積累了再多的人脈和潛勢力,都無法讓魏家感覺安穩。


    而現在,當魏家的希望再一次出現時,竟然有人敢在這件事上搞鬼?無怪乎魏無咎會這般來到反擊島,現在他怕是誰都不信了。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魏子夫臉色陰沉。細究這件事是誰做的,已經沒有意義了。這件事是誰做的,其實也都無所謂了。


    對方已經達成了目的,魏家現在真的是進退兩難了。他看了魏無咎一眼,憂心忡忡的問道:“家裏怎麽說?”


    魏無咎直視魏子夫,目光炯炯,冷冷答道:“魏家隻奉雷帝號令。不管他們是誰,他們有什麽目的,這些都不重要。”


    “我們要做的始終隻有一點,確認那位林婧琪,到底是不是雷帝大人的子嗣?”


    魏子夫皺眉:“但是雷帝手稿不是已經都毀了?”


    “哈。”魏無咎仰天冷笑,“可惜他們千算萬算,卻還是漏算了一點。”


    “雷帝手稿雖少,大部分還都在我魏家秘藏,卻還是有極少部分流落在外。在這風家祖島上,就正有雷帝大人當年留下的一紙筆墨!”


    魏子夫驚喜交集:“當真?在哪?”


    “當然是——”魏無咎望著遠處的天空,嘴角勾起一個意味莫測的笑,“在應該在的地方。”


    ————————


    張崇摸索著筆記本的封皮。


    烏恒送來的《道典》,和他之前想象的可是真的差距很大。


    一點古樸的意味都沒有,隻是一本厚重的黑皮筆記本,裏麵記載的內容按年分類。其記載的內容繁多、零碎雜亂,敘事的主視角也是變來變去。


    與其說是曆史典籍,不如說是將許多人在同一年裏的見聞筆記糅合在一起後,所形成的記載合集。


    每個段落不同記載者的好惡明顯有很大區別,這種記載出來的觀點難免有較大偏頗。


    哪怕道門本來就不是專業幹這個的,但這比野史還過分吧!


    難怪聽到張崇說要看道典,項燕趙會是那種表情。


    想要從這堆觀點各異、內容隨心的東西中,去翻出想要的特定東西?


    嗬,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正因為如此,那些在不同觀點中達成一致的東西,反倒極為可信,比如雷帝的強大。


    這將近十萬字的內容中,僅僅寥寥不到五百字有提及雷帝,語氣態度不一而足,痛恨敬佩震驚憤怒畏懼仰慕不甘推崇,樣樣皆有。


    但不管是哪種語氣哪種態度,有一點卻是驚人的一致,那就是雷帝的強大。


    張崇合上筆記本,在心裏默默的梳理時間線。


    大約二十年前,林婧琪出山,以雷帝林黔冥之名開始行走天下,由東向西、先南後北,一路橫掃。


    不論是吸血鬼逃犯還是道門強者,不管是年輕一輩的後起之秀,還是聲威赫赫的老前輩,所過之處、無人能敵。


    從字裏行間裏,張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


    林婧琪那種不講道理的強大,已經遠遠超出執筆人想象的極限。


    那是連彼此差距有多大,都完全看不明白的絕望。


    林婧琪不隻是“最強”,她根本就是天下無敵!


    真正的一個人橫壓了一個時代。


    張崇輕撫著筆記本的封麵,心思潮湧。


    明明是這樣強大的一個人,為什麽卻沒有留下任何功績傳說呢?


    張崇閉上眼,想象著那樣的畫麵。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她穿著樸素的校服四處閑逛,不確定路線,也沒有什麽追求。


    仿佛她隻是長大了,出來逛一逛這個世界,順便拿了個天下無敵的稱號,然後就又離開了。


    來的隨意,走的從容。


    沒有執念,沒有不舍。


    她不是對名利沒有興趣。


    而是這個世界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沒有意義。


    張崇手忽然一顫,停住了動作。


    ——封皮下有東西?!


    黑色封皮嚴絲合縫,連細微起伏都沒有,手指拂過,沒有傳來任何奇怪觸感的反饋。


    但感覺不會錯。縱使微弱,但張崇清楚感覺得到。


    這封皮下麵藏著什麽東西,在隱隱呼應著某種流淌在他血脈中的東西。


    這種感覺來得如此突然而清晰,以至於他連這是否是錯覺都不需懷疑。


    張崇並指成刀,輕輕一劃。


    黑色封皮無聲無息的裂開來,露出一張薄如蟬翼的泛黃宣紙。


    空氣驟然一緊,肉眼不可見的世界中,元素爭先恐後的向外逃竄,隻剩下唯一的一種在朝著宣紙瘋狂湧聚。


    劈,啪,劈啪!


    蒼白電火自虛無中跳出,那熟悉的力量帶著陌生的威勢,隔著二十年的時空撲麵而來。


    雷帝手稿。


    不需要任何說明和解釋,張崇在第一時間就確定了眼前這東西是什麽,也明白了魏子夫為什麽會那麽有信心。


    這不是實力的問題。


    那張牙舞爪的雷霆,的確隻是殘留的力量殘影,但卻組成了類似張崇家裏那道秘門的陣法。


    其他人也許能憑借實力壓製力量殘影強行破開,但能夠不受影響的,隻有林婧琪本人和她的嫡係血脈。


    為什麽魏子夫要用這種方式送過來?


    疑惑在張崇腦海中一閃而逝,隨之被拋之腦後。


    其他的一切都被拋開。


    張崇深吸口氣,緩緩伸出手,按住了宣紙。


    下一秒。


    反擊島上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那一聲驚雷。


    直入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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