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最盡頭的房間。


    阿水被切成了方形。隻有頭還留在身上,左手,右手,右腿被隨意的扔在桌上。肚子上橫七豎八不下三十多道傷口,胡亂的縫了兩下,僅僅隻是讓內髒不至於流出來。


    怪獸衝了上去,抱著阿水拚命大喊。


    酒鬼跟了上去,他一腳踹開怪獸,手上掏出一包包冷凍血漿直往阿水口中灌。


    昏迷中的阿水無法自行吞咽,大量的血從他嘴角流下。


    阿信、石頭跟上來搶過了喂血的工作,石頭掰開了他的嘴,阿信負責喂。


    馬沙沉默著將被擱置在一旁的手、腿一件件遞給酒鬼。


    酒鬼掏出針線繃帶,拚圖似的將零件一塊塊往阿水身上湊。


    大量的血漿被灌進阿水的口中,肚子漸漸有了起伏,斷口與斷口之間緩慢結合,傷口在血的力量下慢慢恢複。


    吸血鬼無法無中生有的生出新的肢體,但隻要舊的肢體還在或者奪取新的肢體,再加上足夠的血,總可以慢慢恢複過來。


    下手的人不是要殺阿水,而是生生的折磨他,又或者,僅僅隻是為了拖慢救援者的速度。


    阿水至少需要20分鍾才能將傷口勉強穩定。


    申屠他們殺到這裏也才用了10分鍾。


    有人知道他們要來。這個人很清楚申屠他們的性格。


    申屠攥緊了拳,麵沉如水。


    陌生敵人的圈套並不可怕,老朋友的陷阱才真正要命。


    東瀛吸血鬼禁衛軍卻猛的吵鬧起來。


    申屠循聲望去,臉色更沉。


    從大門打開的瞬間起,張崇的眼中便隻剩下璃香,什麽“準備好向人類揮刀嗎”全然拋諸腦後,哪裏還顧得上。


    璃香被綁在十字架上,低低的垂著頭,長發下垂,將她的臉都遮住了,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整體看起來至少完整,沒缺胳膊少腿的,就連九字兼定都隻是被隨意的擱在一旁。


    張崇心神微鬆,一把撲到璃香身旁,手忙腳亂的替她解除束縛。


    璃香軟軟的落入他懷裏,卻一動不動。吸血鬼冰冷的體溫讓他有種錯覺,仿佛璃香早已死去,而他抱著的不過是具屍體。


    他輕輕撥開小女孩散亂的長發,露出蒼白的臉龐。


    無神的雙瞳大大的睜著,卻沒有一絲焦點,唯有幹裂的唇瓣一開一合的輕微動著,重複的念著無聲的咒。


    張崇大慟,低低喊她的名。


    明明他就在眼前,但少女卻看不見他。


    她關上了心,不看這個世界。


    但東瀛吸血鬼們卻不能不看她,也看不下去他們。


    看到張崇抱著尊貴的神巫女殿下,東瀛吸血鬼禁衛軍們眼睛立刻紅了!


    塞巴斯喘著粗氣,扮管家時的優雅盡數拋到了腦後,美男子臉扭曲成了妖魔。


    紗羅饒有興致的看著兩人,卻冷不防感覺到塞巴斯憤怒猙獰的視線。她似乎反應過來自己此刻的身份,假意咳嗽幾聲,冷漠的點了點頭。


    塞巴斯衝上去,軍刀出鞘,直斬張崇脖頸。


    這一出手,便要張崇哪怕變成吸血鬼都得橫死當場!


    一道銀光卻躥了出來,直直的打在刀鋒之上。


    飛刀!


    刀鋒受挫,塞巴斯眼中凶光更盛,卻半點退意都無。


    但不是一把。


    一把兩把三把四把五把六把七把八把九把。


    額頭、咽喉、心髒,下身,每一個要害都被兩把飛刀鎖定。


    一刀快過一刀,一刀狠過一刀,每一柄飛刀都閃著銀光。


    飛刀奪命九連環!來自糖果的最強絕技。


    塞巴斯可以繼續向前,但砍死張崇之後他也會死。


    “吾皇萬歲!”


    塞巴斯憤怒狂吼,英俊的臉孔上充斥著狂熱。


    他向前!


    飛刀插上心髒。


    繼續向前!


    飛刀命中下體。


    瘋狂向前!


    飛刀射進額頭。


    刀鋒向前,橫斬!


    前方卻是山。


    斜插過來的鋼椅擋住了刀。


    怪獸擋住了少年。


    鋼鐵身軀,不動如山。


    但禁衛軍從來不是一個人。


    就在塞巴斯前衝的瞬間,吸血鬼禁衛軍集體跟著前衝,一把把軍刀出鞘,雪亮銀光耀華了昏暗的房間。


    黑血幫吸血鬼們一個個大怒,我們還沒拆夥你們竟然敢直接開打,什麽意思啊?


    一個個抄起桌子椅子還有什麽實驗器材便迎了上去,轉眼間便已經乒乒乓乓的戰成一團。


    雙方從來就沒達成過真正的同盟,相反,卻是硝磺遇上木炭,隻要一點火星就會立刻爆炸!


    紗羅吹了聲口哨,看著申屠躍躍欲試。


    申屠回望了她一眼,尚未回應,一聲巨大的悶響從來處傳來!


    兩人忽然同時色變。


    “都住手!”


    雙方小弟被勉強壓製。


    塞巴斯還沒死。


    瞄準咽喉最致命的三把飛刀,在最後關頭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生生改變了軌跡,變成了由下而上的上行,在他臉頰上割出一道中分的血痕,但終究活了下來。


    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救下他的唯有紗羅一人。再怎麽有意見,他也無法對剛剛救過自己的人表示不滿,更何況這個女人名義上暫時是他的頂頭上司。


    紗羅卻根本沒去理會塞巴斯的小心思,她向著申屠揮手,示意先請。


    申屠也不推辭,帶頭走出大門。


    遍布殘骸的走道盡頭,一個穿著灰色僧袍的身影拖著個人型物體,慢慢走近。


    申屠眼瞳一縮,認出了來人,手的主人和手上提的腦袋都是。


    “終於又見麵了啊……申屠!”昌一一揚手,將僅剩腦袋的火藥扔了過來。


    火藥落在申屠手中,肥胖的臉上還帶著不敢置信的痛苦。


    申屠幫兄弟合上眼,將火藥的腦袋交給身後的怪獸安置,看著昌一冷冷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聲來:“炎!黃!戰!團!昌!一!”


    一個又一個全副武裝的獵人出現在樓梯口,他們從上到下擺出一個奇異的陣形。


    一把又一把製式戒刀出鞘,無數寒芒映在申屠臉上,刀氣森然,空氣凜冽。


    炎黃戰團戒刀陣,源於少林十八銅人陣改編戰陣。三人就可成陣,每多一人,威力便多一倍。


    炎黃戰團曾經以十八人戒刀陣,便圍殺了世界吸血鬼通緝榜上第三名的危險人物,而現在麵前的戒刀大陣,已經超過了四十人。


    黑製服的天驅們越過獵人,開始構築火力封鎖網。


    地下五層,唯一出路,筆直走廊,狹小空間,超強的重火力,子彈風暴後是超過四十人的戒刀大陣,而申屠身後是一堆兄弟,還一個無法放棄的重傷員。


    這不是針對申屠的布置,這是針對他兄弟們的布置,十八個生死兄弟便是十八條枷鎖。


    申屠如果要一個人逃,誰也攔不住他,但申屠絕不會拋下所有兄弟獨自逃走。


    逃無可逃,退無可退,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隻能正麵強殺!


    這是專為申屠準備的絕殺陷阱。


    申屠深深的吸了口氣,眯起眼道:“就這點布置,也想留下我?”


    昌一眼中燃著火,口氣卻越發平靜:“你盡可以試試,這三十年的等待。”


    戰鬥一觸即發。


    紗羅卻忽然插口:“等一等!”


    所有東瀛吸血鬼都站到她身後,和申屠他們形成涇渭分明的兩邊。


    她捋了捋長發,微笑道:“昌一團長你好,炎黃戰團的大名我等仰慕已久,若是知道團長大人在這裏的話,小女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冒然前來做這惡客。”


    “不過幸好現在仍不遲,團長大人你看,這件事其實和我們沒什麽關係。你要全身心的對付申屠,不如放我們離開如何?我保證我們絕不會插手你們的戰鬥。”


    “咳,抱歉,這恐怕不行。”白頭兒在昌一的身後出現,他笑眯眯的道,“你看,我對新世紀東瀛吸血鬼的實際生活也很有興趣。”


    “傳聞聽過不少,不過因為你們的法律,嗬嗬,你懂的,一直都沒機會上門去親自見識一番。難得你們主動送上門來,我老人家實在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紗羅卻是看著他的樣子發了會呆,良久,她苦笑道:“竟然是夏國天驅署最高統帥、殺神白起大人親自坐鎮,小女子真是不勝惶恐。”


    紗羅滿臉沮喪,不過還不到一秒便立刻拋開。她飛快的轉頭,麵向申屠正義凜然的道:“申屠老大,為了我們共同的同盟盟約,我決定與你等並肩作戰,絕不後退!”


    一眾吸血鬼、人類看著紗羅的樣子一時都有些怪異。


    申屠卻恍若未覺,他點了點頭:“當然,人還不算救出去,盟約自然沒有結束!”同時背對著東瀛吸血鬼們,卻連續打出幾個手勢。


    黑血幫眾吸血鬼心中有數。


    糖果悄悄向張崇靠近了點,嘴唇微不可察的動了動:“這次真的顧不到你了,找個地方躲起來,有機會就跑。”


    張崇將璃香負在背上綁緊,他緊握九字兼定,感激的點了點頭:“謝謝你,糖果姐。”


    塞巴斯冷冷的向張崇投來一眼,殺機無限。


    戰鬥再開!


    金屬風暴撕裂空氣,眾吸血鬼往前前撲。


    張崇卻想也不想的撲向走廊一側的房間。


    主戰場不是他能參與的等級,保全好自己和璃香才是他該幹的事情。


    張崇一頭撞進房門,沒來得及看清環境便聽到了風響。下意識的向前揮刀,異物相交,卻發出金戈般的錚鳴。


    抬頭。


    那是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研究員,長相英俊,卻滿臉驚恐、涕淚橫流,手中舞著根鐵棍沒頭沒腦的砸下來。


    “你準備好向人類揮刀了嗎?”譚嵐的話語又在耳旁回蕩。


    張崇竟一時呆住了,九字兼定忘了出鞘。


    鐵棍當頭砸下。


    張崇倉促相迎,九字兼定竟被一舉磕飛。


    鐵棍亂砸。


    張崇左躲右閃,肩膀仍挨了重重一下,他忍不住痛呼出聲,卻忽地聽到一聲微不可察的細哼。


    那一下不僅是砸在他的肩膀,同時也砸在了璃香身上。


    “你準備好向人類揮刀了嗎?”譚嵐的廢話又在耳旁回蕩。


    鐵棍朝著他和身後小女孩狠狠砸下。


    腦海中熱血一衝,張崇陡的大吼一聲,虎撲向前,直接將研究員撲倒在地。


    鐵棍亂舞,砸在張崇身上,捅在他肚子上。


    他吃痛不住,身子左傾下挫壓住研究員右半邊身子,雙手卻死死的扼住對方喉嚨。


    研究員的右手被壓著,鐵棍再無法揮動,左手突然抓上張崇臉孔,拚命亂抓。


    張崇高高的仰起頭,避開眼睛等要害,鼻孔嘴唇臉頰被抓得出血,卻毫不鬆手。


    研究員雙眼漸漸凸出,舌頭漸漸伸出,他放開鐵棍,死死的抓著張崇的手,試圖掰開。


    少年的手卻像鐵鉗似的,死死的扼住他脖頸。張崇死死的掐著研究員,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雙眼漸漸通紅:“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


    忽然,一道微弱的聲音在他手下響起。


    “不要……”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


    “誰來……救……救我啊……我……不……想……死……”


    張崇悚然一驚,猛的鬆開雙手,一跤坐倒在他身上,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


    研究員死裏逃生,拚命呼吸,劇烈咳嗽,恐懼的看著少年。


    槍林彈雨外的房間裏,竟隻剩下兩人粗重、痛苦的喘息,再無其他聲音。


    張崇背上的少女手指微微動了動,無神的瞳孔裏亮起一點光,從絕望的深淵中爬回,張開了憤怒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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