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宴席中,菜式是十分重要的。


    林風自覺身負重任,特別認真,後廚的每一部分都規整得整整齊齊,有條有理的。


    “做得很好啊。”林滿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又開始鼓勵式教學,“別緊張,你現在做出來的已經很好了。”


    林風慌亂的表情終於收了收,一握拳,用力點了點頭。


    安撫完堂弟,林滿又到各處去轉了轉,基本沒什麽問題,隻是眾人見著他,免不了打趣幾句。


    他臉皮厚,還能揚著笑臉接話,一點不害臊。


    直到晚上一個人躺到床上了,才開始細細回想。


    他的婚服就放在床尾的箱籠裏,和小秀才的取至一塊布料,都是葉母親手縫製的,他看過,兩件的樣式都差不多。


    但他沒見小秀才穿在身上過。


    他們每次試的時候,都是分開的,說要到成婚那日才能看到。


    明日就成婚了。


    馬上就能看到了。


    林滿想到這兒,心又砰砰快跳起來了,小秀才長得白嫩俊俏,穿上大紅的喜服一定很好看。


    真想快點見到。


    腦子裏天馬行空的想了不少,想得好像挺清醒的,他還以為自己今晚會睡不著呢,可不知什麽時候意識就漸漸模糊了。


    模糊中好像又清醒了一瞬,他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盡頭,也沒有任何東西。


    林滿知道自己在做夢,但又醒不過來。


    “滿滿?”


    “滿滿,滿滿是你嗎?滿滿!”


    他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很熟悉的聲音,叫的名字也很熟悉。


    王荷花、葉玉棠等親近的長輩,是叫他小滿的,沒有人會叫“滿滿”。


    叫他“滿滿”的隻有……


    “爸!媽!是你們嗎?!”


    想到某種可能,林滿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著急地喊了兩聲。


    然而沒有人回應他了,剛才的呼喊好像也消失了。


    林滿怔了怔,突然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去,但前方仍是一片白霧,靜悄悄的,什麽也沒有。


    他頹然坐下,低著頭,整個人顯得茫然又無措。


    “滿滿。”


    輕聲的呼喊好像就在耳邊響起。


    林滿猛地抬起頭,正前方有一處光暈,裏邊浮現的,是他最熟悉的麵容。


    “爸,媽!”他立刻喊出聲,眼眶瞬間通紅,“真的是你們嗎?”


    感覺好久,好久沒見過了。


    “是是是,小點聲,這麽大人了,怎麽還咋咋呼呼的。”林爸嫌棄地說了一句,實際目光一直黏在兒子臉上。


    他都多久沒見這個臭小子了,多看兩眼也正常。


    “說什麽呢。”林媽拍了他一下,視線也一直落在兒子身上,“滿滿啊,你這是在哪兒,過得好不好,穿的這是什麽衣服,還有頭發……不過,怪好看的。”


    林滿剛才還是難過的,但一看這熟悉的相處模式,是他爸媽沒錯了,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笑意。


    “我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過得特別好,你們呢,好不好?”


    “我們有什麽不好的,就是你,突然就消失了,害我們著急擔心了好久……”


    “爸,對不起。”


    林爸頓了頓,“咳,我也不是要說你,看見你現在過得好就行了,不管在哪裏,都一樣。”


    說完後,還轉頭衝著林媽嘀咕:“你看,我就說吧,以臭小子的性格,在哪兒都能活得好好的。”


    “滿滿性格多好,你別瞎說。”


    “我哪有瞎說,他不是好好的嘛,我看著好像還長胖了點……”


    林滿靜靜地看著他們,沒有插話,眼裏漸漸浮現起笑意。


    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家裏。


    以前,爸媽在家時也是這樣,說著說著話,兩人就要拌幾句嘴,但每次他爸話都特別多,叭叭個不停,然後被他媽一個眼神就鎮壓下來。


    “你別吵。”林媽一句話出來,旁邊果然安靜了,她又轉向林滿,“我要和滿滿說說話。”


    “爸媽你們放心吧,我真的過得很好。”林滿說得十分認真和肯定。


    “那就好,那就好……”林媽嘀咕了兩句,不知自己想到什麽,眼圈又立刻泛紅了,聲音也帶上了點哽咽。


    “爸媽,我要結婚了。”


    怕媽媽真的哭出來,林滿趕緊打斷,說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啊?”


    “結……結婚?!”


    “對啊,結婚。”林滿回答得很輕鬆,“明天就結了,他叫葉星回,是個秀才呢,特別喜歡讀書,長得也好看……”


    林滿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說葉星回,說葉玉棠,說安兒和汐兒,都是他近段日子的經曆。


    從他的話語,和臉上的溫柔笑意,都不難看出,他確實過得很好。


    林爸和林媽對視一眼,俱都鬆了一口氣。


    “滿滿,你很喜歡他,也喜歡現在的生活對不對?”林媽原先的悲傷好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和愛意。


    “嗯。”林滿用力點點頭,“所以爸媽,你們不用再替我操心了,一切都很好,真的。”


    “好啊,你過得好就行了,我們才沒空管你個臭小子了,我馬上要和你媽去環遊世界了,機票都買好了……”


    林爸嘀嘀咕咕說著,說到後來,突然頓了頓,笑著輕聲說了句,“……沒想到,臭小子都要結婚了。”


    “是啊,就是不能見見我那兒媳婦……不對,女婿……好像也不對,哎呀,該叫什麽啊?”


    “媽,你叫名字就行,星回。”


    林媽視線沒在林滿身上,好像沒聽到似的,沒有回應。


    “就叫兒子唄,我們又多了個兒子,嘿嘿,家裏三個臭小子了。”林爸說著,自己先笑了。


    “對哦,肯定也是個乖孩子……”


    “爸,媽?”林滿試探著喊了兩聲,“你們聽得見我說話嗎?”


    然而沒有人回應他。


    光暈裏林爸林媽還在說著話,但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聽不見,人影也漸漸淡去。


    林滿恍恍惚惚地盯著前麵看,眼前又重新變得白茫茫一片,他眨眨眼,好像明白了什麽,眼角沁出一滴淚。


    “爸,媽,再見。”


    能重活一世,得遇摯愛,生活順遂,已是上天垂憐,他該滿足了。


    林滿仰頭,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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