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打開,就見一個富態但失魂落魄的男人坐在角落。


    他不停地抖動著腿,如驚弓之鳥一般,時不時地看向門口。


    微弱的光線進來,蕭塵逆光而來,像是一尊神祗,朝張平緩緩走來。


    張平二話不說連忙跪下:


    “求青天大老爺做主!”


    “求大人替小民伸冤!”


    說罷,張平以頭“砰砰”磕地,額頭很快就血肉模糊起來。


    直到這一刻,張平還是無法確定,到底西廠能不能幫上他,唯有讓自己盡可能慘,來換得一絲憐憫。


    況且,他已無計可施,這最後一次努力,也是為亡妻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周圍的太監連忙將人扶了起來。


    而且,露出了自以為和藹親切的笑。


    這是蕭大人的“上崗培訓”專門交代的。


    這一笑,讓本就如驚弓之鳥的張平,不寒而栗。


    他們不會將他關起來,暴打吧?甚至,直接殺人滅口?


    這是得逞的笑容?


    太監們不知道張平作此感想,見他有些瑟縮著往後退,還覺得自己的笑容不夠溫和,一個個呲著八顆門牙,笑得眼不見眼,鼻子不見鼻子。


    而士兵們更是跟過年一樣開心。


    昨天見秦皇黑著臉離去,大家都以為這好日子要結束了,又要回到原來一兩月俸的苦日子了,一晚上心驚肉跳地過去。


    結果早上就迎來了好消息,這能不奔走相告嗎?


    是以,張平現在所處的詢問室,被擠得滿滿當當,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見此情景,張平心道:完了,那大理寺官員竟連西廠都給買通了,看他們笑得這般邪惡,今日怕是要折在這裏了……


    可憐春兒從此就要孤苦伶仃!


    不!我命由我不由天!


    張平眼一閉,心一橫,打算衝出重重包圍!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個墊背的!


    正當張平如炸毛,蕭塵溫和的聲音響起,衝散了他的劍拔弩張。


    “你信中所說,句句屬實?”


    張平呆愣在了原地。


    巨大的心理衝擊,讓他腦子一時轉不彎來。


    旁邊的小太監見此人傻愣著,提醒道:


    “你不是說有重大冤情嗎?大人問話,你咋滴不回答?”


    蕭塵見此人神情惶然,眼窩深陷,雖著華服但卻神魂不寧,便知他定然遭受重大變故。


    他的感覺愈發強烈,這回,定然是個牽涉甚廣的大案,說不定,能拔出蘿卜帶出泥!


    蕭塵連忙抬手製止小太監的嗬斥,溫聲問道:


    “你叫張平?對嗎?你信中所言,是否句句屬實?”


    張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做夢!


    張平的淚登時就滾落下來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麽多天以來,為了春兒,為了給妻子討回公道,張平從來都是隱忍不發,直到今天,妻子慘死多日,這還是第一次,有一處衙門願意聽他訴說冤屈。


    他直接嚎啕大哭了起來,哭聲淒愴悲慘!


    在場聽者無不動容,仿佛置身錐心之痛。


    眾人沒有一個出聲喝止他,蕭塵也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張平哭完覺得後背都輕鬆了很多,講起話來也恢複了理智。


    他將那日在路上發生慘案的經過——包括事發時間,地點,目擊證人,還有犯事的官員,全都一字不落地說了一遍。


    “他趕馬衝撞小人孩兒,小民妻子奮不顧身衝過去,馬蹄無情,狠狠踩在了妻子的上身”,張平閉了閉眼,臉上閃過痛苦,那日的情景再次浮現眼前。


    “其實,那馬踩前幾次的時候,他若是勒住韁繩,小人妻子頂多骨折,不至於斃命!但壞就壞在,他埋怨小人妻兒惹怒了他的汗血寶馬,便驅馬繼續狠狠踐踏小民妻子,直到……”


    張平淚流滿麵:“直到,小民的妻子……氣絕身亡!”


    “大人,他是故意的,草菅人命啊!”


    “若他真如口中所言,有陛下的緊急要務執行,那為何還有時間在此發泄怒火,置小民妻子於死地才肯罷休!”


    蕭塵的臉上閃過怒氣。


    “他真是大理寺的官員?姓甚名誰?”


    “回大人,小民隻知道此人乃大理寺少卿,叫謝安。”


    就連這官職和姓名,都是那人親口所說。


    “本官乃大理寺少卿謝安,奉旨辦差,爾等擋道貽誤要務,本官不治你個‘聚眾滋擾’之罪就不錯了,你還想告本官?那你去告試試,看哪個衙門敢受理!”


    張平將這句話複述了一遍,他原以為此人隻是囂張,卻沒想到人家有囂張的資本。


    告了幾處衙門,刑部,所有官員都是統一口徑,不但不受理,還有好心的官員勸他早日返鄉,免落得家破人亡的結局。


    意思是,若是他繼續求告,說不定自身姓名難保。


    “謝安……”


    蕭塵沉吟道。


    這人,他有一定印象,當時提出西廠的時候,此人叫囂得也比較厲害。


    秦皇對他也並沒有像對王清風那般懲戒,隻是出言嗬斥一番,仿佛還有些對晚輩的寵溺其中。


    剛才取信的小太監失聲道:


    “你說的,可是安國公之老來子,謝安?”


    張平的心涼了半截,他記得,的確有好心的官員告訴過他,此人乃國公爺之子,告不贏的,還不如早日還鄉,讓妻子入土為安。


    “小民記得,是有人說他是國公爺之子,對了,他的左眉有道傷疤!”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尤其是宮中待時間久的太監,更是表情凝重。


    “謝安,是安國公的老來子,備受寵愛,小時時常出入皇宮,與六皇子更是關係親密,二人時常一起玩耍,他眉毛上的傷疤,就是為了救六皇子的時候,意外所傷,陛下深感其英勇,便賜予其特殊待遇,與皇子公主們同入宗學!”


    太監朱韜緩緩介紹道,看向張平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他怎麽惹上了這個冤家,這可是令陛下都頭痛的人啊!


    平時大禍小禍都闖過,陛下雖說小懲大誡過,但都是因為安國公拖著年邁的身體進宮求情。


    安國公畢竟是自己的恩師,年輕的時候又去戍邊,保衛大秦南邊不被敵人進犯,二十年如一日,因此,隻要不是殺人放火的大罪,秦皇也願意賣他這個麵子,加上與自家皇子公主一同長大,秦皇看謝安,總有些看自家不成器的兒子那樣的眼神。


    可以說,謝安簡直就是紈絝中的紈絝,要收拾這個小魔王,簡直難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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