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古玩店的師傅們大清早便來了將軍府,他們是方遙請來幫忙掌眼的。


    方遙和藍氏守在跟前,看著師傅們一件一件將瓶瓶罐罐拿到跟前,橫看豎看,左看右看,還敲兩下聽聽聲響,檢查得那叫一個仔細。


    檢查完畢,領頭的師傅一拱手,對方遙道,“恭喜大將軍,東西都對,無一差漏,大將軍可以放心了。”


    方遙聽了挺高興,笑嗬嗬地道,“辛苦大家了,確定沒有什麽問題是嗎?”


    師傅們忙說沒有,裏裏外外都檢查過了,確定沒有。


    方遙和藍氏對視一眼,藍氏一副婦道人家的不放心模樣,又問了一遍,“裏外都檢查過了?裏麵也沒有什麽不對勁是嗎?”


    師傅們笑著道,“將軍夫人請放心,小的們就是靠這手藝吃飯的,尤其還是為將軍府驗貨,那是斷不敢出一點錯的?”


    “那就好那就好,”藍氏用手帕擦擦嘴角,淡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請諸位師傅再陪妾身查驗一番,師傅們就可以領賞回去了。”


    這是慣例。


    高門大戶請人上門鑒定古玩,開始前雙方一起確認東西完好無損,然後便交給師傅們隨便鑒定。


    等到鑒定完畢付銀子之前,也需雙飛再確認一下東西是否依舊完好無損。


    以免付完銀子再發現古玩在檢驗過程中被磕了碰了,到時候說不清楚。


    師傅們點頭應是,跟在藍氏身後向擺放在一旁的瓶瓶罐罐走去。


    一名身穿藍色長袍的中年男子走在後麵,眼神遊弋。


    走了兩步,他突然捂著肚子,哎喲哎喲地叫起來。


    眾人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方遙忙問,“這是怎麽了?快,喚府醫過來。”


    藍衣男子擺擺手,看上去表情挺痛苦,道,“不必驚動郎中,小的不打緊,是老毛病了。吃的東西不對付便會肚腸攪動疼得厲害,去如意房一趟馬上就好。”


    其他人一聽,笑著道,“那你快去,這邊很快就好。待會大將軍發賞的時候你不回來,我們可就把你的銀子分了啊。”


    那人一邊捂著肚子往外跑,一邊笑罵道,“誰敢動我銀子,看我回來剝了誰的皮。”


    說話的工夫,人已經跑了出去。


    方遙眸光冷冽,對暗處的朱毅打了個手勢。


    然後來到眾人身後,靜靜地看著藍氏一個一個檢查。


    查著查著,領頭師傅的眉頭皺了起來。


    其他人的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


    事情好像不對勁。


    以往的東家再怎麽仔細,也沒有像今日這樣裏裏外外反複查驗的。


    本身他們鑒定時主家就在一旁盯著,有沒有損壞其實當場就能發現。


    之所以最後再看一遍,純粹隻是走個過場,以免後續扯皮。


    可眼前將軍夫人不但裏外檢查,還命丫頭們小心翼翼地抬起來,將瓶子罐子底朝下,往外倒一倒,再伸手進去掏一掏。


    就好像他們會在裏麵藏什麽東西似的。


    正這樣想著,突然,一名小丫頭從紅色梅瓶裏掏出來一個信封。


    眾人一愣。


    不可能啊,剛才鑒定的時候看得那麽仔細,生怕裏麵落下更貴重的物件,他們全都檢查過了的,裏麵明明什麽都沒有?


    怎麽突然就有了一封信?


    這隻紅色梅瓶是誰鑒定的?


    要真是給將軍落下一幅古字畫未鑒,那今日這活幹的,可真就出了從未出過的紕漏。


    丟人呐。


    領頭師傅臉色赧然,上前兩步躬身行禮道,“是小的疏忽,差點給大將軍造成遺漏,還請將軍和將軍夫人贖罪。”


    方遙盯著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過了一會才道,“這隻梅瓶是誰負責的?”


    領頭師傅回頭看,一個站在後頭的年輕人緊張地走出來,躬身道,“是師父和小的負責。”


    師父突然肚腸不適,去了如意房,他心裏害怕,卻也不得不站出來說話。


    “鑒定的時候裏麵沒檢查嗎?”方遙淡淡地道。


    “稟大將軍,小的看過的。鑒定之前就看過,小的將手伸進去摸了個遍,瓶子裏麵什麽都沒有,鑒定之後……”


    他想了想,如實道,“鑒定之後師父說他來檢查,命小的填單子,小的便沒有再看。”


    以往填單的活都是師父幹,他隻是一個打雜的。今日師父抬舉他,把填單的事情交給他,他十分感激。


    領頭師傅卻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不對勁。


    去平常人家鑒定,填單的事情都不敢馬虎,何況還是到大將軍府來。


    梅瓶裏的那封信到底是什麽?


    所有人都跟在將軍夫人身邊一件一件檢查,那麽多雙眼睛都能證明信封不是將軍夫人塞進去的,更不是眼前其他人塞進去的。


    畢竟鑒定完之後他們還留了自己人守著這些瓶子罐子,沒有人能做得了手腳。


    如今看來,能做手腳的隻有去了如意房的那一個。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怎麽還沒回來?


    “剛才那信封是從裏側粘在瓶壁上的,”藍氏緩緩道,“諸位也知我將軍府機密甚多,對那些信啊字條啊尤其敏感。所以這最後一步檢查,本夫人便不能像別人家那樣敲敲看看就行,必須裏外仔細驗看,以防有人被人收買,隨便放一個什麽信件,栽贓陷害我將軍府……”


    師父們一聽這話,頓時嚇得魂都丟了。


    忙撲通撲通跪下來,砰砰磕頭道,“請將軍和夫人明查,小的們不敢,小的們不敢啊。”


    “不敢?”方遙已經看完信封裏的信,目光來到領頭師傅臉上,“那小子說是他師父最後過的目,他師父呢?”


    領頭師傅抬手指向外麵,“他去如意房了,他師父就是剛才那個,他……”


    他心裏咯噔一下子,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頓時慌亂起來。


    壞了。


    是那家夥幹的,他把他們都害了。


    方遙臉色一沉,厲聲喝道,“帶上來。”


    門口處,兩名護衛緊緊地擰著一個人的胳膊,押著走了進來。


    眾人一看,正是假裝肚子疼去了如意房的那一個。


    為了防止他自盡,他的下巴已經被護衛卸了下來。


    師傅們呆呆地看著他,滿臉震驚。


    其實從他們進門的時候,方遙就安排人監視上了。


    盡管趙氏放進去的那封信已經被藍氏拿給沈家二夫人,但是方遙深知崇國公的奸詐,他怎麽可能隻放一封信便高枕無憂?


    為了以防萬一,方遙將第一封信謄抄一遍,重新放回到原先的瓶子裏。


    果不其然,藍衣男子的眼睛從進來就盯著放那個瓶子,並趁人不注意將那封信偷了出來。


    接下來的鑒定一直很平常,直到最後,他才裝作伸手進瓶裏檢查的工夫,將另外一封信粘在了瓶子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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