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沈照江就頂著滿臉的青紫出了門。


    外麵已經有僧錄司的官員等著他,一起去驗過圓寂大師的肉身,大師就可以坐焚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母親告訴他的那些事情。


    母親說,大師做法的那天晚上,府裏主子們都看見方氏的鬼魂了。


    不管是模樣還是說話的聲音,幾乎都沒有變。


    她們當時嚇得不能思考,那鬼魂提出的條件大師便替她們答應了。


    他不信,這太無稽了,怎麽可能?


    大師肯定被人收買了。


    可母親說大師一個方外之人,有什麽可以誘惑他收買他的?而且什麽樣的誘惑能讓他拿命相抵?


    是啊,這兩天他也在想這個問題,什麽樣的誘惑能收買大師?


    母親說大師離開的時候就預感到自己會死,隻是大家都沒想到會死那麽快。


    一個人的命都要沒了,即使收了那些誘惑也沒有機會享用,那還被收買做什麽?


    根本就不可能嘛。


    除非還有另一種可能。


    他坐直了身子,掀起馬車簾子向外看了一眼。


    那就是大師根本沒有死。


    所以他要親自來驗證,真要是假死,他就得查查是誰在背後裝神弄鬼了。


    他將手伸進袖袋裏,摸到一把小匕首,眼神陰鷙地想著待會要從哪裏下手。


    若是大師假死,就證明所謂的大師不過是個江湖騙子,這樣的人他是不怕紮上一刀試一試的。


    大師停靈的寺廟離京並不遠,一進廟門,眾人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臭味。


    那味道極其刺鼻,差點把剛吃進的午飯吐出來。


    拿厚厚的布巾捂住口鼻,眾人來到停屍房。


    味道就是從那裏散發出來的,門一直都沒有關,窗戶也沒有關,因為關上的話除非再也不進去,否則一打開,就會把站在門外的人頂暈過去。


    天氣漸漸熱起來,大師圓寂的第一天就有了味道,今天則直接**起來,那粗大的四肢,變形的軀體,除了臉部還能辨認,其他部位已經無法直視。


    沈照江攢了一路的心思都在看見大師屍體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顯然大師已經死得透透的,準備用來補兩下的匕首根本就用不上。


    這一下,他的心裏還真犯起了嘀咕。


    還是那個邏輯,如果連命都沒了,什麽誘惑都沒有用。


    反過來說,大師應該沒有被誘惑收買,是真的到他們家作法,並召喚方氏魂靈出現的......


    天啊,聽著可真荒誕。


    但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能解釋得通?


    在文書上蓋章確認,寺廟弟子們開始為焚化做準備,官員們沒有離開,等著看火焰燃燒。


    沈照江的思緒早就不在這裏,而是飛到了母親說的那句話上。


    “方氏要求,把她的靈位迎回來,放入沈家宗祠。還得把棺槨起到沈家祖墳,重新厚葬她。”


    眼下看來,隻有這麽做了。


    他心裏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仿佛給方氏一個死後的名分,他長久以來的心虛就能夠得到補充,往後他可以心安理得了。


    魏國公府。


    方遙接到暗衛送來的解藥,當天就帶著去了魏國公府。


    魏國公府的門房一見到他,嚇得眼珠子都瞪圓了。


    主子沒跟他們說去道歉的事,現在京城裏的人誰不知道國公爺被大將軍打了,且大將軍還放話要上門打他們小公子。


    今天這是有了空,來兌現的嗎?


    門房轉身就跑,屁滾尿流。


    方遙根本不等他們通傳,從馬上一躍而下,將韁繩扔給護衛,大搖大擺地進了門。


    走了幾步,便和出來迎接的管家遇上了。


    管家連忙拱手行禮,嘴裏念著迎接來遲,請將軍贖罪,一邊急急忙忙將人迎往正廳。


    他是知道國公夫人去道歉這事的,也聽說了將軍夫人和沈大姑娘接受禮物的事,所以將軍過來,應該不是特意打架的吧。


    “你家國公爺呢?”方遙剛坐下就大剌剌地問管家。


    管家忙躬身回道:“將軍見諒,國公爺他.......剛上完藥,衣服還沒穿好,所以先讓老奴出來迎接您,他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國公爺被打得厲害,身上的傷上完藥之後,一穿衣服就摩擦得疼,所以在家衣衫不整。


    將軍上門連個帖子都不遞,國公爺一時來不及,正手忙腳亂由夫人伺候著穿衣服呢。


    方遙睨著眼睛看看管家,端茶輕啜一口,往椅背上一靠,閉目養起了神。


    那副輕鬆自在的神情,看得管家心裏直發毛。


    沒過一會,袁猛荇在夫人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過來了。


    方遙睜開眼睛,瞥臉看他艱難上階梯。


    要不他咋說不喜歡文人呢,看這身子骨,跟他娘弱雞似的,那天不就是揍了幾拳踹了幾腳嗎,至於到現在還是這幅樣子嗎?


    眼睛轉到袁猛荇臉上,方遙的嘴角抽了抽。


    至於,確實至於。


    那張臉看著比當天還要腫,甚至顏色都成了黑紫色。


    軍中將士受傷,瘀血長久不消的時候,也是這種顏色。


    他咧嘴笑了。


    看起來那天揍的這家夥不輕啊。


    袁猛荇在夫人和管家的攙扶下,好容易坐在主位上,心情複雜地看了眼方遙,嘴巴輕啟,扯得臉頰都疼,“你來做什麽?”


    方遙眉頭一挑,剛要說話,袁夫人已經轉過身來對著他福身拜了下去,“將軍安好,妾身這廂有禮了。”


    方遙拱手還了一禮。


    “不知將軍來此,所謂何事?”袁夫人問。


    方遙沒有廢話,直接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遞給管家,對袁猛荇道:“這是西域神藥,應該能治療你家那小子的毛病。老子寫了服用方法,你們自己看吧。”


    原來是來送藥的。


    袁猛荇和夫人在心裏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才上門道的歉,這麽快就答應給藥,還是親自來送?


    想都不敢想啊。


    夫婦二人接著又激動起來。


    這是終於有藥了嗎?兒子終於有救了嗎?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妾身,這就去給逆子服用,這就服用。”袁夫人連忙從管家手中接過荷包,高興得語無倫次。


    袁猛荇也想說點什麽,本來對方遙的怨懟在聽說他來送藥之後,神奇般的消失不見。隻要能救兒子,打一頓又能怎樣,何況本來也是兒子做錯事在先。


    “這藥現在還不能服用,”方遙阻止袁夫人道:“每日晚飯後才能用,連用三天。裏麵有服用方法,仔細看一下,別弄錯了。”


    袁夫人連忙點頭,“好好好,妾身記下了,多謝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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