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章撒了一地,方遙跪爬著拾起奏章,低頭交給常公公,偶爾偷偷瞄一眼皇上,又趕緊挪開視線。


    袁猛荇被他揍得鼻青臉腫,鼻血流在朝服上,幹結之後漸漸變色,整個人看上去奇髒無比,狼狽不堪。


    剛進來的時候他還哭了兩聲,見皇上臉色鐵青,又生生把哭聲憋了回去。


    “方遙,你好大的膽子。”皇上氣得直喘粗氣,本來就有咳疾,生不得氣,今日又犯了。


    尤其見到魏國公的慘樣,再看看方遙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說,今日為何打人?不說出個道理來,朕饒不了你。”


    袁猛荇抬眸看了眼皇上,憤憤不平。


    打人還要什麽道理?就該什麽都別問,先打姓方的一頓板子。


    皇上分明還是向著姓方的。


    方遙砰一下磕了個頭,聲音夠響,看得常公公一呲牙,覺得自己額頭都疼了。


    “皇上,臣有委屈,”方遙左右看一眼,跪著挪到常公公身邊,從他手裏抽出一份東西,雙手舉到禦案前,“皇上您看,袁猛荇這個老王八蛋......”


    砰。


    一本奏章扔下來,砸在他身上。


    “給朕好好說話,再敢出言不遜,先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是,臣不敢,臣好好說話。”


    常公公從他手裏拿回房契,轉身放到禦案上,打開給皇上看。


    “皇上,臣妹救過袁家的小兔崽子,還為此斷了一條腿,這事人人知道。如此大義,您道姓袁的老王八......不是,不是王八,是袁猛荇,您知道他是怎麽對待臣妹的?”


    他咽了一口唾沫,眼眶一下子紅了。


    “他竟然趁臣妹屍骨未寒的時候逼臣外甥女退婚,退便退吧,他還拿了兩間破鋪子來侮辱人,說這是臣妹救人的報酬,是臣外甥女退婚的補償,”


    “皇上,此事叫您評評理,他幹的是不是人事?臣妹就那麽低賤嗎?就這麽任他羞辱嗎?臣的外甥女又何其無辜,被他袁家找上門去欺負?”


    “這是外甥女與臣相認了,如果沒有相認,如果臣外甥女就是個爹不疼後娘不愛的可憐人,一點依仗都沒有,豈不是被人欺負死都沒人管?”


    “皇上,袁家如此對待救命恩人,如此對待恩人留下的孩子,薄情寡義,忘恩負義,滿嘴的仁義道德卻不幹人事。這種人站在朝堂上高談闊論,大談道義,呸他娘的吧。臣越看越火大,要不是在朝堂上,臣當時就想打死這個老匹夫......”


    啪。


    又一本奏章砸下來,呼在他臉上。


    方遙忙捂住嘴巴,老老實實低下頭,“臣知錯,臣不罵他。但是皇上,臣心裏這口氣委實下不去,今天他要是不給臣一個說法,臣就跟他袁家沒完。”


    他說話急,中間好幾次袁猛荇想插話都插不進去,如今終於得了空,袁猛荇抬起頭,急得嘴巴都哆嗦了。


    “皇上,皇上您可要為老臣做主啊。今日要不是同僚拉開,臣差點就被他打死了。皇上,臣要參方遙一本,方遙藐視皇家威嚴,宮中行凶,囂張跋扈,臣請皇上嚴懲方遙,以正國法。”


    可把他氣死了。


    袁家氏族百年世家,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屈辱?


    堂堂國公爺被人當眾狠揍,他以後幹脆不用見人了,直接在宮門吊死算了。


    他越說越氣憤,臉上青筋爆起,一隻眼睛腫得睜不開,眼周一片青黑,鼻子上的血沒擦幹淨,牙齒還鬆動了兩顆。


    皇上看著他那張調色盤一樣的臉,剛要笑,又被一陣急咳遮了回去。


    常公公連忙上前,端過一隻青花小碗,勸道:“皇上切莫生氣,您今日的藥還沒吃呢,剛剛熬好,不冷不熱的,皇上先喝了吧。”


    方遙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抹擔憂。


    “皇上,您保重龍體。”


    “朕還保重龍體,朕保重個屁。”皇上一氣之下也爆了粗口,恨不得把方遙拉到跟前暴揍一頓。


    這個惹事精,就不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打魏國公嗎?


    非得大庭廣眾之下打人,打得還這麽狠......


    看一看袁猛荇的臉,皇上嘴角直抽。


    打得這麽狠,方遙這個渾蛋,淨出難題,想包庇他都沒法包庇。


    接過碗,皇上一口氣將藥喝下去,用帕子擦擦嘴角,常公公將托盤交給小太監,隨手在禦案上一推,房契被推到了皇上麵前。


    伺候皇上這麽多年,不用說話他都知道皇上在想什麽。


    不就是在想如何為方大將軍開脫嗎?


    那還不簡單,皇上隻要看看那兩間鋪子,不就找到理由了。


    果不其然,皇上低頭一看,再一看,眉頭立刻擰了起來。


    “袁猛荇,這兩間鋪子真是的你們袁家給沈大姑娘的?”皇上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


    房契上所標的位置他再熟悉不過,那是京城最貧瘠的地方,下等人落腳之地。周遭都是販夫走卒,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鋪子開在那裏,想轉手都沒有人接,更別說指著鋪子賺錢了。


    袁家擺明了欺負沈大姑娘什麽都不懂,對待救命恩人的女兒是這種態度,難怪方遙火大,這事要擱在他身上他也火大。


    袁猛荇沉默著,臉上被打那幾拳震得他腦袋疼,一時情急,還沒想出合理的解釋。


    皇上見他不說話,眉毛一挑,常公公就知道皇上要發火了。


    下一刻,皇上一把抓起房契,扔向了魏國公。


    好巧不巧正砸在腫脹那隻眼上,疼得他嘶一聲,忙又憋了回去。


    “你自己看看,睜開你的眼好好看,這樣的鋪子你們袁府管家都懶得要,你竟然拿去當補償!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方遙說袁家忘恩負義,說錯你了嗎?啊,朕問你,有沒有說錯?有沒有?”


    禦書房外等著召見的丞相抄起手,低頭看著腳下。


    袁猛荇怎麽能幹出這麽沒品的事情來?堂堂國公府,缺那點銀子鋪子嗎?明明那麽好一個為自己揚名的機會,生生浪費了。


    因為這點事與驃騎將軍結仇,鼠目寸光,因小失大啊!


    “皇上,臣,臣眼睛被方遙打了,想睜都睜不開,”袁猛荇的聲音從禦書房傳出,聽上去也挺委屈,“臣是昨晚才知道這事的,臣當初讓夫人給沈大姑娘挑鋪子,指明要在京城最繁花的地段,除此之外還給沈大姑娘準備了五千兩銀票,以示誠意,”


    “沒想到那賤婦自作主張將鋪子換了位置,還把銀票昧下來......”這事幹的,他自己都覺得丟人說不出口。


    可是皇上問,又不能不說。


    之所以往夫人身上推,還不是怕影響兒子名聲。


    往後的路那麽長,兒子還要科考做官,不能有任何汙點被人詬病。


    這個不爭氣的孽障,今天挨的揍丟的人都是他帶來的,一會回府,管他失禁不失禁,身上疼不疼......


    唉,還是算了,等他身子好了再打吧。


    袁猛荇低著頭,心裏又氣又無奈,臉上的疼痛越發明顯,眼睛也腫得成了一條縫,還不敢喊疼。


    “臣接到沈大姑娘的信之後才知道真相,正準備今日和方將軍商量商量如何賠罪,沒想到他話都不說上手就打人,”


    “皇上,臣好歹是先皇親封的魏國公,被姓方的如此拳打,同僚們全都看見了,臣往後沒法見人了。”


    他抬手試了試開始發燙的臉頰,方遙這個王八蛋,下手可真狠,他都覺得臉上的皮要爆開了,說話都扯得生疼。


    可他知道方遙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即便心裏恨得想宰了方遙,也不能露出來。


    幹脆他也學方遙,在皇上麵前不要麵子了,學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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