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在竊竊私語。


    閆欣對這場麵可熟悉了——幾個月前,她還在京郊瞿家大門口,差不多就是這個光景。


    隻不過之前是她被當成人凶犯,而現在是一整個香坊被大火燒著。


    這些人不去救火,不去找官,甚至不去幫忙提一桶水。


    仿佛僅靠著一張嘴就能把這潑天大火給滅了。


    閆欣心底莫名升上來許多的怒氣,想衝出去做點什麽,一如她的笑偶。


    玉姐卻拽著了她。


    閆欣回頭扯了下嘴角,說:“我隻是想去幫個忙。”


    玉姐說:“我已經讓人去了。”


    親身參與到事件裏麵是查清楚事情來龍去脈最好最快的辦法。閆欣並不想在這裏等著人回來給她報信。


    “那我去提點水。”她掙開手,邁步進了人群中。


    韋娘子的香坊在這一帶算是大戶宅院。好在裏麵道路頗多,無形之間隔絕不了不少火勢,加之旁邊的商戶家反應也是快,將外延的火先滅了。


    閆欣夾在救火的人群當中,進進出出之間,忽然聽到有人大喊了一聲。


    “有人!”


    原先還算比較平穩順暢的救火人群,頓時躁動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的“有人在裏麵,快救人”的聲音衝進了閆欣的腦中。


    混亂中,更多的人往她這邊衝過來了。


    玉姐眼疾手快地拖拽著將她帶回來繡坊這邊,看她慘白的臉色,立馬覺得不大對勁。


    “小欣兒,醒醒!”她拍著閆欣冰冷的臉頰,喊了幾聲卻沒將人喊醒。


    她又趕緊讓人拿了一個瓷瓶過來,倒了兩顆強行塞進了閆欣口中。


    閆欣大喘了口氣,衝著玉姐看了許久,才緩神過來。


    “是玉姐啊。”


    玉姐連聲說:“是我啊。你怎麽回事?救個火而已,怎會魘著。”


    閆欣平靜地說:“想起了點事。謝玉姐,我現在不要緊。”


    她提了一口氣,打算起來。


    街道盡頭傳來了一道急促的馬車飛馳聲,閆欣這口氣頓時泄了。


    玉姐按住她。


    “行了,又不是你家燒了,逞什麽能呢。香坊的主人家來了,他們自己會處理。”


    過來的是兵馬府的馬車,韋元慶還帶了自己手下不少人,到了之後立刻接手了救火的場子,又讓人記下了救火人的名姓,承諾將會重償。


    火勢很快被控製下去。


    不久之後,有人跑過來低聲和韋元慶說了幾句話。


    韋元慶的麵上頓時緊繃了起來,同樣壓低了聲音問:“三具?”


    閆欣猛地抬頭,往他那邊看。


    韋元慶沉默一會,回道:“去順天府報案,讓袁九章趕緊過來一趟。”


    這場走水持續到了天明。


    袁九章趕過來時,身邊還跟著元碩張朝。張朝第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站著的閆欣,眉頭抬起低聲和元碩說:“我走開一會,你盯著。”


    元碩下意識反手抓住他。


    “幹什麽去?”


    張朝往人群中掃了一眼過去,元碩順著看過去,愣了一下。


    “這麽巧。”


    張朝哼了一聲,甩開他,快步消失在人群當中。


    盡管韋元慶來得很及時,並且處理地也算幹淨,但總歸還是晚了一些,人群中已經開始傳出香坊走水死了不少人的傳言。


    “聽說死了好幾個香坊工人,我記著香坊內入夜不讓人留在裏麵的嗎?”


    “莫不是小偷小摸吧。”


    “這可是兵馬府韋統領家,平常都有兵馬府的人過來。這小偷怕是活得不耐煩了,敢上兵馬府的地盤放火。”


    “聽說韋娘子接的都是有錢有勢人家的生意。許多貴重的香方就在裏頭。”


    “對對對,前陣子我還看到了尤府的三小姐來了。”


    “平南郡王啊……和他扯上關係那就難說了。”


    似乎話題到了平南郡王身上,什麽事就都能解釋了一樣。


    元碩站在袁九章身旁,無奈地說:“九大人,這案子您可得好好查,否則日後盛京中就要傳出來平南郡王因為韋娘子做的安神香不合心裏,一把火燒了香坊,順便把自己派出去的人都燒死在裏麵這種謠言了。”


    袁九章:“胡說八道。郡爺還在京郊呢。”


    “我們郡爺有三頭六臂,整個大魏都掌握在他手中。”元碩口無遮攔的說,“咱們盛京的百姓可抬舉郡爺了。”


    袁九章給他這反話說得汗顏,說:“百姓平日閑出屁來了,編排一下郡爺玩兒,幾位別往心裏去。”


    元碩心說真要往心裏去了,他們就有砍不完的腦袋了。


    韋元慶帶著一身煙熏火燎的味兒從火場裏出來,見著他們便大步過來。


    “勞煩九大人,元千戶也在。”


    元碩帶著袁九章查案,這事韋元慶也知道,沒什麽好瞞的。


    “恰好在附近辦事,聽說韋統領在找九大人,便跟著過來了。”他恰到好處地停了話,讓管轄範圍內的袁九章自己開口。


    袁九章往韋元慶身旁走了一步。


    “統領可說說怎麽回事嗎?”


    韋元慶道:“我也是兩個時辰前接到香坊這邊的人傳來消息。立馬帶著我夫人一起過來了。”


    元碩詫異問:“夫人也來了?”他還是從張朝口中聽到過這位香坊的坊主,早前就對她有些好奇,聽說人來了,便四下看看。


    韋元慶道:“這兒人太多,我讓她等在馬車中。袁大人有什麽需要問的,屆時我讓她仔細回話。”


    袁九章急忙按住這走遠的話題。


    “不急不急,先說這火是怎麽起的。誰發現,可有見到什麽可疑之人。”


    韋元慶自己都是姍姍來遲,這些事自然不知,他旋即想起來,說:“對了,我剛到之時,讓人記下了前來救火之人的名姓,準備重金償謝。”


    “現在還有人在那邊才是。”


    袁九章連忙說:“那趕緊去看看。”


    “等等。”一道女聲止住了要走的三人。


    元碩回頭一眼看到閆欣心底咯噔了一下。


    袁九章和韋元慶也同時回身,見出聲的是個個頭矮小小子,詫異地對看了一眼。


    韋元慶問:“他喊的?”


    袁九章疑惑:“聽錯了吧?”


    閆欣被一幹人盯著,這才反應過來,她連忙把站在她身後的張朝往自己跟前一推,說:“你說。”


    張朝雖然一直跟在眾星拱月,極度顯眼的平南郡王身側。但大部分時間自己都像個影子一般無人問津的存在。


    冷不丁被閆欣往人前一推,本能沉下了臉。


    袁九章哆嗦了一下:“……”


    韋元慶:“……”


    閆欣壓著聲和張朝說:“方才不是跟你說了嗎?裏麵有人死了,走水和死人,當然是人死為重。先看死者!”


    張朝冤得很。


    “你什麽時候……”說了?他一個字都沒聽到好嗎。


    倒是袁九章反應過來了——從前也有個人同他說過這些話。在這種人多眼雜的場合,時間拖越久,死者身上的線索就會越少。


    “啊,對對對,小兄弟提醒本官了。”


    他自己朝韋元慶說:“先查死者。”


    韋元慶:“……”


    袁九章這個順天府府尹,隔三差五就要碰上一兩起命案,麵對命案現場早就有一套自己的辦事路數。


    他隻一揚手,一幹灰頭土臉的順天府衙役便衝進了火場中,不稍片刻有人在火場中朝袁九章道:“大人,找到了。”


    袁九章顛顛跑上去,一邊小心避開暗火,問:“如何?”


    那衙役露出些許困惑。


    “一共三具屍體,不過我覺得這些屍體有些怪。”


    袁九章和另一個聲音同時響起。


    “怎麽個怪法?”


    那衙役看看袁九章,又看看那個說話的小矮個。


    “我也說不出來,就是怪。大人您還是親眼看看吧。”


    他讓了個身,顯露出了一個仰躺在地上的人形,袁九章遠遠看過去就是一個纖瘦的人躺在地上,擺了一個不明所以的造型。


    閆欣看到的卻是由火燒出的一副單人的飛天圖。


    她下意識推開了袁九章和麵前的衙役,踮著腳提著衣擺跑進去。


    袁九章大驚失色。


    “哎你!”


    張朝拽住了袁九章,說:“我去。”


    張朝跳過散落在地上的雜亂焦黑的雜物,大步跟上了先進去的閆欣,問:“你方才是故意提的要先看屍體的吧,哪裏不對勁嗎?”


    閆欣道:“好端端的香坊,又是兵馬府夫人的辦的,怎麽會忽然走水?”


    張朝不以為意道:“盛京中遍地都是有錢有勢之人,看不順眼上把火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閆欣卻毫不猶豫道:“可香坊內出現了屍體。”


    張朝剛想說燒死個把人對權勢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事,可話道嘴邊忽然頓住了——對了,不是死人的問題。


    是時機不對。


    恰好和京郊那起案子來了個承前啟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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