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輕鬆自在的口氣,讓元碩愣了一下。


    “你覺得應該去?”


    閆欣嗯了一聲,說:“尤府之前一直是由平南郡王擋在前,兩者密不可分看上去無懈可擊,但對你們郡爺來說尤府是個大累贅。”


    元碩大約聽著不太舒服,本能反駁說:“那怎能說是累贅呢……”


    閆欣看向元碩。


    “你先聽我說。”


    元碩一頓。


    閆欣道:“早前那種相安無事的模式,尤府那樣確實挺好的。尤乾陵將注意力放在尤府也能讓有心人對他放心一些。”


    “但是未來不一樣了。郡爺接下來要做的事牽扯非常大,倘若他身後還有這麽一個大盤子需要顧忌,那麽尤府就會成為他的負擔。”


    元碩聽到她這番意有所指,卻完全沒明說的話,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知道郡爺要做什麽?”他小心謹慎地問。


    閆欣心想她管尤乾陵要做什麽,但她要做的事絕對牽連甚廣,而尤乾陵現在已經跟她綁一塊了。


    她不知道尤乾陵能跟她站一起的時間有多久。


    但她會盡量榨幹尤乾陵的利用價值。


    在那之前她認為必要的話會盡可能消除尤乾陵的後顧之憂。


    她皮笑肉不笑地衝著元碩笑,卻隻字不回答。


    元碩給自己順毛了好半晌才把立起來的寒毛全數安撫了下去,問:“這和尤府去接觸太子,有什麽關係?”


    閆欣想了想,說:“讓太子看到尤府的價值,元千戶忘了嗎?尤府除了平南郡王之外,還有錦衣衛副指揮使尤靈蘊,前長公主府出來的尤夫人。”


    尤府絕對有自己的底子,否則不會盤踞在尤乾陵這麽個被崇明帝盯著的人身後。


    她停頓了下,似乎想起來了什麽,笑起來,說:“還有八麵玲瓏的尤三小姐呢。”


    元碩給她加的這一句弄得有些無奈。


    “說實在,我和郡爺一個態度,能讓他們安穩過日子就……”


    閆欣忽然打斷了他,說:“這話可不興在尤府說,你們要想想,沒有你和平南郡王,尤府還是尤府,這裏是尤府的地盤。沒了你們,他們也有自保能力。”


    “別太看得起自己。”


    元碩:“……”


    他平白無故地被訓了一頓,竟然也不覺得生氣。


    反而內心深處忽然輕鬆了許多。


    他下意識喃喃道。


    “……是吧,我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就是個小小的千戶,竟敢看不起尤府。”


    閆欣拿筷子指他。


    “就是,自不量力!”


    “是是是。”元碩認錯積極,心底卻很高興。仿佛自己大展拳腳的機會馬上就要來了。


    吃飯的中途元碩看到閆欣若有所思的模樣,想起了這個人好像孤家寡人似的,卻一看就能看穿尤府這麽個大盤子的弊端。


    她怎麽光說別人,不談自己。


    接著他便想起了,閆欣唯一接近過的那個便宜師兄,好像自己還沒給閆欣交代過,便說:“對了,那天我送張明輝走時,他死活不肯走,你猜他後麵為何又肯走了?”


    閆欣現在已經知道自己對張明輝的了解一直停留在表層上,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現在她也沒什麽把握了解得徹底。


    她問:“為何?”


    元碩正色說:“因為我跟他說,你這條命是閆欣辛苦求郡爺,就連續不吃不喝奔走了三天,才撿回來的。”


    閆欣嗤了聲,淡漠地說:“……胡說八道。”


    元碩笑了笑,道:“張明輝這個人也挺有意思的,我在詔獄裏也不是沒見過有情有義的人,像他這種有情有義到能連父母家都不要的人,屬實少見。”


    閆欣又不客氣地評價:“缺心眼。”


    元碩心說你也不遑多讓,別看閆欣嘴上說別人總是一套一套的,但每次輪到她,她總是義無反顧地往前衝。


    仿佛她就不需要背這些人情債似的。


    他無奈地搖頭:“你說他缺心眼,可他並不是為了自己。真要說起來,徐致給他的,不及他回報給徐致的萬分之一。”


    對於這番話閆欣沒有反駁。


    因為道理確實如此。


    可有些人就是難以用尋常道理來說明,也許理由就隻有一個——他隻是想這麽做而已。


    元碩接著說:“還有,他說有機會的話想見你一麵,有些事想問你。”


    閆欣:“……”她本能不太想見張明輝。


    國子監的案子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在尤乾陵的周旋之後,這個案子裏所有不穩定的因素也全數都安穩落地。


    對閆欣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


    接下來的事情,該見麵的順其自然見,刻意為之完全沒必要。


    元碩看閆欣的臉色就知道她不願意。


    “你好像很不願見人。”


    閆欣也不藏話,說:“因為沒必要啊,”現在這種兩不相欠的感覺對她來說是最好的,再多接觸很多事情會產生變化。


    元碩能理解她的顧慮。


    閆欣身上的謎團太多了,接觸的人越多,她身上的秘密被揭開的可能性越大。


    但是太無情了。


    人生在世,不就是相互牽絆著過日子嗎?倘若誰都不想背那些人情債,這人世間就不會如此多情了。


    閆欣思來想去,同元碩說:“下回你要是碰見他,就說我現在在尤府不方便見人。他要是真有事要問我,寫信給我就好。”


    元碩點頭說:“算你欠我一個人情。”


    閆欣:“……”


    ————


    尤乾陵吃完就拍拍屁股帶著元碩走了,都沒回來給閆欣交代要事。倒是尤三姐晚了一些過來尋她,說起了太子生辰的事。


    在尤三姐眼中的太子生辰和元碩那個大老爺們眼中著實不一樣。


    元碩覺得太子是個弄權的朱家人,經常拉自家郡爺下水,不是個好人。然而尤三姐對他的評價卻很高。


    “雖然我就是個深宅裏的小姐,但時常聽外出的下人或者接觸的一些外人說起太子的事。”


    尤三姐絮絮叨叨提到了一些道聽途說。


    有說太子豁達,時常接濟犒賞前線退下來的將士以及進京謀求一官半職的文士。也有說他嚴苛,對身邊人總是要比別家嚴厲。也有說他勤勉,無論崇明帝派他去多偏遠的地方視察,他都親力親為。


    總得來說,聽著都是好話。


    閆欣一向對掌權者沒什麽好印象,她在盛京了三年,接觸的都是底下的官員。倘若這太子當真這麽好,那盛京中的官場為何還是如此黑暗。


    國子監的案件為何太子沒插手。


    她不想給尤三姐潑冷水,便靜靜聽著。


    倒是尤三姐說到最後自己歇下來了,說:“我也知道,大多數都是得利者的歌功頌德。”


    閆欣應聲道:“得利也不是壞事。起碼太子確實護了這些人。”


    尤三姐聽到這句話,麵上顯出了一點猶豫,片刻她朝閆欣轉過來,對麵著她說:“我找你說這些就是因為這點。”


    閆欣聽出她話中有話,詫異問:“嗯?”


    尤三姐歎了口氣,說:“關於太子生辰……你看事情同我不一樣,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閆欣詫異問:“這是你們尤家的事,我一個外人……”


    尤三姐臉色一沉,不高興地說:“又來了。欣欣你總是這樣。”


    閆欣尷尬地別開眼,含糊地說:“我是怕我胡言亂語,讓你們走了不好的路。”


    這個責任她是真的擔不起,她現在自身難保,真像尤乾陵說的那樣有個萬一,她不能保證自己會出手救他們。


    尤三姐說:“那你當初就不該同我說不要躲在臨淵身後。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是尤府的人了。我跟你講,你甩不掉我們的。”


    閆欣:“可是……”


    尤三姐說:“我知道的。和臨淵一樣,我們也不需要你要對我們負責。你隻需要告訴我們應該怎麽做,做到什麽程度,才不會是你和臨淵的負擔就好。”


    閆欣知道,自己推不了了。


    她往後靠在椅子上,半晌後說:“那就細說一下,太子對尤府做了哪些事吧。”


    說完她停頓了下,鄭重地說:“好的壞的,全都不要漏下。”


    “欣欣還記得上次我們去天音閣之時,我同你提起過尤府出過幾次事的事吧。”她麵上露出些許難過,低聲說:“其實是尤府的小三和小七出門的時候,被府裏下人偷摸帶走了。”


    “對方威脅,若是錦衣衛出手,小三和小七必死無疑。”尤三姐聲音越發的低,“臨淵那時候都快瘋了。我爹生怕他做出什麽,就將他關在北鎮撫司。他親自處理本該是臨淵要辦的案子。”


    “那段時間,整個尤府都很難熬。後來是太子那邊派出人才將人找回來,因此滿打滿算是尤府欠太子的情在前。所以他的生辰,我們是必須要去的。”


    閆欣明白了尤乾陵無論如何也推不掉太子請他的緣由了。


    “有查出是誰做的嗎?”


    尤三姐搖了搖頭。


    “後來的事我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臨淵瞞著我們,也有可能連臨淵都沒查到。”


    閆欣對尤府裏那麽多小姐少爺,卻見不著幾個大人的情況早就覺得怪異,但她一直認為自己寄身在尤府,關心太多一來不適合,二來也沒這必要。


    現在尤三姐主動跟自己提起來,自己要是再不關心,好像有點不近人情了。


    閆欣問:“那你個人對太子有什麽想法呢?”


    尤三姐這回連猶豫都沒有,說:“假如什麽都不用考慮的話,朱家的人我們都不想接觸。可若是非要接觸一個……”


    答案似乎已經擺在那了。


    閆欣點下了頭說:“那就去吧。三小姐打算如何置辦呢?”


    尤三姐鬆了口氣,說:“你陪我一起辦吧,我還能跟你再說一下盛京當中的事,指不定有你想聽的。”


    “對了,你好像對工匠的事情很感興趣,我挑一些和祭天台相關的人跟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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