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幹活時總是偷奸耍滑的,力氣沒有練出來,加上一下午都在洗被子枕套,本就很疲憊了。


    因此,這一次她輸得比上一次還要慘。


    才打了沒一會,她就被王桂芳給摁死在了地上,好一頓的胖揍。


    她想反擊,可壓根動彈不得,她被打得嗷嗷直叫,這才引來了好些嬸子跑來看熱鬧。


    王桂芳打人時下了死力氣,要不是有幾個好心的嬸子把人生生拉走,林依覺得,她可能會被打死。


    越想越委屈,雙手抱膝她嗚嗚大哭了起來。


    本以為,她都這麽慘了,這些人會幫她教訓王桂芳幾句的,沒想到,四周的議論聲都是在譴責她的。


    “林知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偷了王知青一塊錢,理應還給人家的,你倒好,不還錢就算了,怎麽還和人家幹起架來了~”


    “也不看看你自個是啥力氣,人王知青每天可是能有八個工分的,你和她打架不是純純找死嗎?”


    “還有臉哭呢,我要是你,直接找塊豆腐撞死得了,敗壞我們紅旗村的風氣不說,還好意思哭,弄得是我們欺負了你似的……”


    “……”


    好幾個看不慣林依的嬸子,唾沫星子都快噴林依臉上了,林依敢怒不敢罵。


    這些農村潑婦,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她都哭得這麽慘了,還罵她。


    實在受不了那些指責,林依哽咽著開始為自己辯解。


    “各位嬸子,我不是不想還錢,可我的錢也都丟了,我也沒說不還,明天我去問我朋友借錢還給她們就是了,是王知青先動手的,你們怎麽能那樣說我,嗚嗚~”


    她倒是真想過拖著不還的,可王桂芳這個潑婦打人好疼啊!


    看來是不能賴賬了……


    身上沒有錢,林依不由想到了鎮上的刀疤男。


    這人對她有那麽點意思,借點錢應該不難。


    “林依,要不是你嘴臭罵人我會打你,你這樣不得理還嘴臭的,被打也是活該,再不改改,當心有一天被打死。”


    王桂芳胸口還是被氣得上下劇烈起伏著,這輩子,她最討厭別人罵她死窮鬼了。


    王桂芳家裏條件雖然不算好,卻也不算差。


    她的父親是鋼鐵廠裏的正式工,工資不算低,母親是個臨時工,父母都有工作,這樣的家庭在城裏也算是很不錯的了,起碼和窮是不怎麽沾邊的……


    可,她的父母十分的重男輕女,王桂芳是被他們窮養著長大的。


    父母心裏,永遠隻有兒子~


    但凡家裏有點吃的,穿的,他們隻會留給兩個兒子,而王桂芳在他們眼裏遲早是別人家的,是個賠錢貨,不餓死就好了……


    王桂芳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卻得不到父母的一丁點疼愛,她自卑過,懦弱過,也,瘋過~


    城裏穿補丁衣服的人很少,可她卻是穿著補丁衣服長大的。


    從小她就被同齡人欺負,他們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死窮鬼,罵她窮得隻能從垃圾堆裏撿破爛衣服穿,罵她就是個賠錢貨,活該沒學上……


    剛開始她還能忍,那些人見她不反抗越發來勁了,不但罵她了,竟然還動手打她。


    她越不反抗,她們就打得越狠,她試過尋求父母的幫助,可換來的卻是父母的打罵……


    小小的她總是在想,她為什麽要活著,活著是來受罪的嗎~


    她們憑什麽就逮著她一個人欺負……


    都是人,她們就更加高貴了嗎?


    為什麽會有那麽壞的小孩,不都說孩子是最善良的天使嗎,她們怎麽自落成魔鬼。


    善良就要被欺負嗎,那她,要比她們更像魔鬼……


    有一次被欺負狠了,門牙都被打掉了,看著血淋淋的牙齒,看著那些捂著肚子哈哈大笑的魔鬼,終於,她也變成了“魔鬼”。


    爬起來,她撿起一塊磚頭發了狠的對著幾人就是一頓的亂砸。


    把那些笑聲整成了哭爹喊娘的哭聲,她才笑了,露出了血淋淋的一片牙床。


    那時她才六歲,她的狠勁把那幾個喜歡欺負她的破小孩都給嚇住了。


    從他們驚恐的目光中,她知道,想要不被欺負,那就要發瘋,瘋起來,才能更像魔鬼,這樣,就沒人敢再欺負自己了。


    道理是懂了,可代價也十分的大。


    那幾個小孩都被她砸開了瓢,這事肯定驚動了他們家的那些大人。


    他們的父母氣勢洶洶鬧到了她的家裏來,打了她一頓不說,還狠狠訛了父母一大筆錢。


    自那起,父母對她越發的不好了,要不是怕她死了晦氣,恐怕連刷鍋水都舍不得給她喝了。


    不過,好處還是有的,她瘋的名聲傳開了,不再有小孩敢欺負她了,就怕她又發瘋撿磚頭砸人。


    當然,她也不再有朋友了,那些大人都怕自家小孩會跟著她學壞變瘋,都三聲五令的不許和她玩耍。


    到了上學的年紀,父母死活不讓她讀書。


    小小的她又又做了一件十分瘋的事情。


    “爹娘,你們不給我吃飽,穿暖,我認了,可這學我一定要去上,不讓我上學,那我就去你們的廠子裏鬧,我不好過,那就都別好過了……”


    說這話時,她已經十歲了,早就過了上學的年紀。


    實在渴望去學校,她不得不用父母的工作威脅。


    剛開始父母隻以為她隻是說說,還很生氣的又打了她一頓。


    不被愛的孩子,挨打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幾乎每天都會挨幾頓打。


    皮都被打厚了,她沒有害怕,確定他們真的沒打算送她去上學後,她又發瘋了。


    在父母以為那天她隻是說說的時候,她真跑去他們工作的鋼鐵廠鬧了,還鬧到了鋼鐵廠的廠長那,差點就把他們的工作給鬧沒了。


    他們終於知道怕了,即使不樂意給她花錢,還是氣呼呼的把她送去學校上學了。


    上學後,她收斂了那股子“欺負人”的瘋勁,隻拚命學習,別人不惹她她都懶得發瘋。


    就在她以為,她能靠著學習擺脫悲苦的人生時,路斷了。


    高考被廢了,前路沒了太陽,她失去了方向……


    後來要求知識青年下鄉建設,父母送瘟神一般第一個跑去給她報了名。


    她出奇的沒再發瘋反抗父母,很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不怕苦,也不怕累,就怕吃不飽肚子,她覺得,隻要肯幹活,總歸是餓不死的……


    隻是到了鄉下,她才發現,這裏比想象的還要苦。


    為了不餓肚子,她勒緊褲腰帶也要撐著,因為她的身後一直沒有人,她隻有她自己……


    下鄉後,沒人再罵她是死窮鬼了,畢竟這裏的人都很窮,衣服也大多有補丁的,她就顯得沒那麽突出了。


    林依的一句死窮鬼,讓她想起了過往。


    也激起了她那股子被刻意埋進記憶裏的瘋勁。


    要不是有人及時出來拉架,王桂芳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真的把林依給打死。


    林依被她眼中的狠勁給嚇得縮了縮脖子。


    這人就是瘋子,剛剛還薅她的頭發來著,差點就把她的頭皮都給扯下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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