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府書房。


    靜謐的書房之中,連東義就這一個姿勢坐了一夜。


    傍晚時分,那小妾孫玉嬌曾經來敲過書房的門,“老爺,老爺,妾身特意給您做了銀耳蓮子羹,還熱著,是妾身親手做的呢,老爺,您開開門,多少用一些吧,別急壞了身子,妾身會心疼的。”


    連東義在裏麵聽到了就像沒聽到一樣。


    似乎是他很享受此刻的靜寂無聲卻被別人給吵擾了,連東義眉頭皺了皺。


    “老爺,老爺……又一陣敲門聲傳來,連東義再次皺起了眉頭,皺得更深。


    他想靜一靜,靜一靜……他現在不想再有這小妾溫柔細語地纏在身邊了,不行嗎?他想靜一靜,頭痛、心亂!


    好吵!


    “老爺,老爺……”小妾孫玉嬌還在一聲聲地叫著。


    煩……!


    連東義忽然眉頭鬆開了,就像一個瀕死的人一般,沒有感覺,也不去聽那令人不舒服的叫喊聲,直接屏蔽了所有一切。


    半晌,外麵一步一頓的腳步聲遠去了,臨走前還柔柔地、帶著哭腔說道,“老爺,妾身知道您擔心天寶兒,妾身也知道您現在心情不好,您想靜一靜,那妾身就不打擾了,妾身會看好天賜,老爺不用擔心。


    妾身把銀耳蓮子羹帶回去,在灶上溫著,您可早點兒回來歇著呀,別累壞了身子。”


    連東義心道:我現在死的心都有了,身子好壞算什麽?


    終於,書房又恢複了安靜。


    慢慢地,天黑下來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


    慢慢地,東方日出,漸漸地照亮了書房裏。


    天又要亮了,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這一夜,另一個院子裏的祖孫三人也是煎熬著過來的。


    連思思哭累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婆媳兩個守在床邊,相對落淚。


    直到後半夜,韓清璧才將婆婆勸回了房。畢竟婆婆有了點兒年紀,怕老人家熬不住。


    待安置下婆婆,韓清璧輕手輕腳地出來,關上門。


    韓清璧來到兒子天寶兒的房中。


    往常她也會在夜裏過來,看看天寶兒的被子有沒有蓋好。


    而今天,床上的被褥整整齊齊地疊放著,房中空無一人。


    韓清璧悲從中來,撲到天寶兒的小書桌上哭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韓清璧止住了哭聲,慢慢地揚起頭,抬手擦去了眼中的淚。


    她鋪上一張紙、研好磨,拿起筆,直接在紙上落筆寫下……和離書。


    韓清璧本是秀才之女,從小跟著爹讀書識字,她爹還是連東義的啟蒙老師。


    她和連東義也算是青梅竹馬。


    她爹見一對小兒女兩情相悅,也不嫌連家家貧。


    連母上門提親,他爹娘就應允了,給她們定下了親事。


    就是在她及笄與連東義成親之後,她爹也一直從他那微薄的束修裏分出一些接濟他們;


    甚至後來,還是她爹賣掉了一幅收藏多年的古畫,連東義才有了趕考的銀兩。


    如今……韓清璧閉了閉眼,怪自己識人不清、此生錯付了。


    韓清璧已經想好了——如果婆婆和她們母子一起離開,他們就回連家的老屋;


    如果婆婆舍不得兒子,要和兒子留在通判府,她就帶著兒女去投奔她爹娘。


    她爹娘隻有她一個女兒,不會不要她的。隻是……要累及爹娘一起吃苦憂心,是她做女兒的大不孝。


    天光放亮,城門開啟。


    守城的兵士,卸下粗重的門栓,將兩扇城門分左右打開。


    門剛剛打開,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來。


    幾名兵士驚奇地看過去,隻見兩匹快馬風馳電掣而來,臨近城門也沒有減速。


    馬上其中一人舉著一塊腰牌,隻是喊了一句:“吏部衙門公幹”,兩匹快馬就直衝進了城門,絕塵而去。隻留下了城門口、呆呆發愣的幾名兵士。


    距離嵇州知府衙門不遠處的平安客棧。


    一大早,小二打著哈欠、眼睛還半閉著地打開了客棧的大門,將幌子挑了出去。


    他剛捂著嘴又打了個哈欠,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小二扭頭看過去,隻見兩個人、兩匹馬疾馳而來,到在平安客棧門前,一個急刹,馬的前蹄揚起、落下,停住了。


    其中一人朝著小二說道:“勞駕,裏麵還有上房嗎?”


    小二愣了一下,趕緊回答,“有,有。”


    “麻煩給我們留一間雙人的上房,我們馬上回來。”


    “是,小的記下了,您二位放心。”小二忙點頭答應著。


    “勞駕小二哥了,請問通判府怎麽走?”


    “哦,您二位沿著這條大街一直向西,到第四個街口右轉,直走,再向左過兩個街口,您二位就能看到了。”


    “好,多謝。”


    小二指路的手還沒放下來,那二人二馬就已經又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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