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們現在可能都很疑惑。”


    林煜看了眼快要忍不住的楊榮,以及一旁欲言又止的於謙,緩緩開口說道。


    “我說金星淩日,是有跡可循的天文現象,不是在胡亂瞎說。”


    “應該說,不僅是金星淩日,還有日食……嗯,也就是俗稱的天狗食日,還有熒惑守心、九星連珠、三星伴月這些,硬要去找的話都能找到規律。”


    好好好!


    楊榮本來還想質疑一下,這下聞言徹底不說話,沒脾氣了。


    金星淩日象征臣子掠過君王,是國家發生變亂,或者臣子造反取代皇帝的不祥之兆。


    但凡出了金星淩日,要麽是皇帝遭到刺殺,要麽就是皇室宗親內亂篡權,要麽就是地方發生叛亂,有人自立為帝……


    如今,別說是金星淩日了,更加不吉利的熒惑守心,居然也都是可以循跡的正常天象?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


    嗯,這是張獻忠的《七殺碑》裏的其中一句詩詞,也算是在後世的網絡上廣為流傳了。


    單從這句詩的文化水平來看,《七殺碑》的真實性就非常值得懷疑。


    反正絕對不可能是動不動就“甘霖娘”的大西王能寫得出來的東西,這家夥在文化水平上,連“一片一片又一片”的錢聾老狗都不如。


    人家好歹確實會寫詩,就是寫得有點菜……


    “曆史上的金星淩日算是比較罕見的天文現象,金星又名太白,因為足夠大和白亮,也就是民間《西遊記》話本裏的太白金星。隻不過民間話本為了適應百姓,裏麵的太白金星比較和藹膽小,是個標準的和事佬,但實際上的太白金星,在天文觀星中卻是主殺伐,為大將軍氣象。”


    嚴格來說,《西遊記》裏的太白金星確實不對,按照傳統的天文星相,太白金星起碼也得是個神將的形象,而不是老好人一樣的道士模樣。


    聽到這裏,楊榮雖然不懂天文,但這些東西還是知道的,那民間的話本《西遊記》也是有看過的。


    雖然現在還是明初,距離吳承恩出生還差個八十年,但《西遊記》的故事卻是很早就有了。


    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玄奘法師取經歸來以後,由他的弟子辯機整理一路見聞,先寫成了《大唐西域記》。


    到這裏,還是比較正常的,《大唐西域記》主要講的也是玄奘西行的見聞、地理、人物。


    直到後來他的另外兩名弟子慧立、彥琮,為了宣揚師父玄奘法師的高深佛法,就又撰寫了《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在其中加入了“億”點點的誇張神話修飾。


    而後,就徹底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到了唐末五代,《西遊記》的神話框架已經大體形成。


    至兩宋開始,繼續“優化”改編,為其添加了孫悟空和沙僧倆角色,但還沒有豬八戒。


    嗯,《封神榜》裏寫到的梅山七怪,跟楊戩鬥法後被囚禁在一張畫裏,給後世取經人當徒弟的白猿精袁洪,便是出自南宋的《西遊記》版本。


    豬八戒則應該是在元末明初,才正式在民間故事之中出現,並廣為流傳。


    吳承恩屬於是把《西遊記》的所有民間版本,各種傳說和唐宋元三朝史籍誌怪,進行了一番融合,再添加了一點自己的私貨,也算得上是重新寫了一本《西遊記》……


    “金星淩日之所以被認為是不祥之兆,是因為金星淩日發生在白天,發生之時,看起來就是一個黑點從太陽的上下掠過,有如日食一般企圖喧賓奪主。”


    “金星在星象裏代表臣子,太陽則是皇帝,臣子喧賓奪主了,那天下自然也就大亂了。”


    “但真正的原因,”林煜淡淡說道,“還是在於金星本身雖然有著太白星的別名,但金星實際是不發光的,它反射的都是太陽光,而金星淩日的天文現象,也隻是地球、金星、太陽三點成一線,金星會介於太陽、地球之間,從而遮擋住了太陽的部分光線,形成小日食(黑點)。”


    “而且,因為地球的243年約為.3天,與金星395年(金星一年約為224.701天)的總和.9天幾乎相等,所以一般金星淩日的周期,遵循地球的年份周期的話,那就為每243年發生一次。”


    “而243年剛好差不多能對上一個正統王朝的周期律,隻要這段時間發生的金星淩日被觀測到,可不就能聯係上天下將要大亂了嘛?”


    這麽一解釋,楊榮頓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接了。


    沒辦法,因為他確實不懂天文星象,隻是知道一些史書記載較多的天文異象。


    比如熒惑守心、日食、九星連珠……這些都屬於常識類的不祥之兆。


    也是天人感應說裏麵的幾個典型代表天象。


    如果說,金星淩日的一次周期,正好與王朝周期律的輪回周期相等或是相似,那為何金星淩日出現就是代表王朝將要覆滅,也恰好能夠說得清原因了。


    “再說熒惑守心。”


    “熒惑其實就是火星,而熒惑守心,與金星淩日一樣,都是三星一線,隻不過熒惑守心為土星、火星、心宿二(天蠍座a星)三星一線,其中的火星、心宿二為天象中最為赤紅的兩顆星體,心宿二也被稱作‘大火’。”


    “當熒惑守心發生之時,火星會徘徊於心宿二,形成一片血紅,而血紅往往代表不祥,又因為火星通常狀態下飄忽不定,種種不祥疊加在一起,也就形成了‘大人易政,主去其宮’的不祥征兆。”


    這種不祥征兆,大多情況為皇帝的突然駕崩去世。


    而且,熒惑守心與金星淩日的周期差不多,三星交集的時間往往更加漫長,能被一個王朝觀測到的機會,也就那麽偶爾一兩次。


    在早期的幾次恰好遇上了皇帝駕崩,於是它就跟金星淩日一起,都被綁定在了天人感應說的戰車上。


    相比較於金星淩日的純粹性,熒惑守心在天人感應的解釋,更加的沒有底線。


    春秋戰國時期,宋景公見到楚惠王滅陳,又有熒惑守心發生,便覺得憂慮,認為自己要迎來滅國死期了。


    司星子韋就告訴他:“可移於相,可移於民,可移於歲。”


    翻譯一下就是甩鍋給宰相、百姓、年歲,但宋景公覺得這樣不好,會危害宋國,就三次拒絕了司星子韋的方案。


    司星子韋就讚道:“您這三句有君主之德的話,上天會聽到的,熒惑應該也會移走的。”


    於是他們就等了一陣,熒惑守心果然移了三度(單純結束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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