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桃回頭一瞧,就瞧見徐光宗正從一輛大車上下來。


    前幾日在賈家,徐光宗被賈老四孫時安等人輪番毆打,整個人被打得不成樣子,這才過去了幾日,他臉上的淤青漫延得更加可怕,簡直都沒法看了,大白天見著他,都像是見了鬼一樣。


    估摸著這些日子那李家小姐沒見到徐光宗的人,要是見到了,肯定不會再和徐光宗你儂我儂了。


    對著這一張臉,也確實沒法再生起任何的情誼。


    王家莊的人這麽長時間來,還是頭一回見到徐光宗,一瞧徐光宗被打成這個樣子,眾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劉寡婦更是嚇得嗚哇一聲叫,爬起來就往徐光宗身前衝。


    “我的兒啊!你這是咋的了?是哪個殺千刀的把你打成這樣的?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去!”


    劉寡婦方才在地上滾來滾去,身上沾滿了泥土,臉上更是跟泥猴兒一樣,髒得沒法看。


    徐光宗生怕被劉寡婦給弄髒了身上的衣裳,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指著劉寡婦嗬斥道:“哪裏來的鄉野村婦!還不快快後退!我身上這身衣裳可是綢子的!做這一套衣裳總共費了五兩銀!你一個鄉下醃臢婆子賠得起嗎?”


    劉寡婦一下子就愣住了:“光宗,是我呀,你劉嬸子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徐光宗今日回王家莊有事,本來不想今天回來的,但這件事十萬火急,他必須要今日回來。


    原先想著早些回來,興許碰不上村裏的人,不會叫人瞧見他臉上這副鬼樣子,哪裏想得到今日路邊竟然圍了這麽多人。


    更可恨的是,眼前的這個死醃臢婆子,也不知道是抽了什麽風,一來就往他跟前湊,還喊著我的兒我的兒。


    他親娘早就死了!


    哪個還有資格喊我的兒?


    這下子好了,被這個醃臢婆子一鬧,村裏的人都能看見他現在這副鬼樣子,日後還不知道要傳多難聽的閑話呢。


    好在他現在住到了縣城,等過些日子,他跟李家小姐成了親,就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小村子,別人愛說閑話就說去吧。


    至於敬國公府麽……


    徐光宗眼裏閃過一絲狠戾,那餘掌櫃回來還有些時候呢,等餘掌櫃回來,他會好好和餘掌櫃談一談的。


    倘若餘掌櫃不識相,非要把他的事情報給敬國公府那兩個婦人知道,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劉寡婦就站在徐光宗眼前,徐光宗那冰冷的眼神把她給嚇了一跳。


    “光宗啊,你這到底是咋了?你不會是被人打傻了吧?你娘呢?咋沒跟著你一塊兒回來?”


    徐光宗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盯著眼前的劉寡婦看了半天,才認出這醃臢婆子是誰:“原來是劉嬸娘,恕我方才沒瞧真切,嬸娘千萬莫要怪我,隻不過嬸娘今日……今日為什麽打扮得……”


    劉寡婦連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徐光宗連忙又往後退了幾步,生怕這個灰撲到自己身上。


    “唉,光宗呀,叫你見笑了,我剛剛出來,準備去地裏看看,結果半道上遇見你小姨妹了,啊呀,現在不能叫小姨娘,你都不是賈家的女婿了,咱們也不用認賈家姑娘做小姨妹,你說是不是呀?”


    徐光宗已經聽不進劉寡婦在說什麽了。


    他的目光越過人群,盯著正往清河村去的一道綺麗身影瞧。


    自從端午那日被打得人事不省之後,他這些天老是斷斷續續地做夢。


    夢裏,他還是賈家的女婿,可娶的人卻不是賈秀蓮,而是賈山桃。


    跟賈秀蓮相比,賈山桃溫柔如水,逆來順受,十分聽話,且勤勞能幹,家裏家外一把抓。


    他那個便宜娘親不用幹活兒,成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也無需為家計操心,隻需要與同窗應酬,回到家中安心讀書即可。


    甚至於,閔憐兒和閔憐兒肚子裏的孩子也都好好的,全都是賈山桃做活兒賺錢來奉養。


    他的日子過得舒服極了,簡直神仙也不換。


    一睜開眼,徐光宗就又回到了現實中。


    跟賈秀蓮和離之後,他得天天絞盡腦汁給李家小姐寫信,千方百計地哄著李家小姐,還得約束自己,日夜把自己關在家裏,哪裏也不能去,一出門,必定有李家的奴仆攔著他。


    這還不算,他還得哄著徐母,省得徐母言行無狀,出言不遜,得罪了李家。


    那閔憐兒和張春蘭也不是省油的燈,閔憐兒眼睛都瞎了,也敢寫信來威脅他。


    張春蘭則時不時打發她那個弟弟來跟他要錢,他若是不給,張春蘭就說要去跟李家小姐要去。


    他這個日子過得糟心極了,跟夢裏那神仙一樣的日子簡直沒法比。


    眼下再見到山桃,徐光宗一顆心就按捺不住發癢。


    這賈山桃真的有那麽好嗎?


    聽說婦人若是有旺夫之相,嫁給誰,就旺誰。


    想來這賈山桃就是個有旺夫之相的,要不然,孫時安一個臭殺豬的,娶了賈山桃之後,怎麽就接連碰上好事?還不是因為賈山桃旺夫!


    先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妹妹,後來又生擒山豬王,被英王賞識,聽說英王賞賜了他好些東西呢。


    隻不過這個孫時安是個傻子,竟然放著好好的官兒不做,仍舊做他的殺豬營生。


    可惜了賈山桃這個旺夫的婦人啊。


    要是能將賈山桃給弄到手……


    徐光宗眸中精光一閃,想起那日在賈家,賈老太逼著賈山桃打他,賈山桃一開始還哭了呢。


    這是不是說明,這賈山桃對他也有些意思?


    要不然,為何會心疼得直流淚?


    哼,等他先哄住了李家小姐,必定要把賈山桃拿下!


    山桃可不知道徐光宗已經打起了她的主意,她本來想跟劉寡婦好好算算賬,後來尋思著家裏頭這麽忙,她又是一個人形單影隻的,還在王家莊人家的地盤上,一會兒真的打起來,她肯定要吃虧。


    索性就去王麻子家買了紙錢,先回清河村了。


    遠遠瞧見錢家東邊的空地上已經擠滿了人,山桃就沒過去湊熱鬧,而是徑直往張明有家去。


    張明有和幾個兒子都在外頭做工讀書,現在還沒回來,張家族裏的人就先代為操辦葛東雪的喪事。


    山桃去的時候,張明有家的門板已經被卸下來了,正架在堂屋正當中,葛東雪就躺在門板上,身上蓋著一床舊被子,瞧著跟睡著了似的。


    金花婆子昨日還被扔在豬圈旁邊的小草窩裏,今兒個已經被挪進了屋,住回了她原先的小破屋中。


    山桃送了紙錢,被張家族裏的婦人請到了這個小破屋裏吃茶。


    這是這邊的規矩,客人來送了喪儀,主家得招待著吃茶吃個點心,和客人說兩句話,再把客人送出去。


    因張明有不在家,張家的主家就隻剩下一個癱在炕上說不了話的金花婆子了。


    山桃就挨著炕沿坐了,淺淺地吃了一口茶,便要走,那金花婆子忽然有了動靜,啊啊啊地叫著,聽起來很是瘮人。


    山桃也不知道她在叫啥,就隨口應和了兩句:“金花奶,你是不是餓了?”


    金花婆子沒吭聲。


    山桃剛想走,金花婆子又叫了兩聲。


    山桃隻好耐心地又問道:“你渴了嗎?”


    金花婆子幽幽地盯著她,又不說話了。


    山桃就失去了耐心,想著家裏還有事情忙,就忙把這一杯茶都吃盡了。


    正準備走,小破屋的簾子忽然被掀開了。


    與此同時,金花婆子猛地發出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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