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桃並不怕徐光宗,隻是覺得在這樣的地方撞見,有些尷尬。


    徐光宗這個人心胸狹窄,極其記仇,得知她方才把對話聽進去了,指不定會憋出什麽壞招兒。


    況且山桃今日來是為了找餘掌櫃,說說那觀音像的事,被徐光宗撞見了,總歸不好。


    這會兒再想躲出去已經來不及了。


    “小侯,這裏頭還有人?”


    小侯漫不經心地往書架後麵掃了一眼:“是有一位客人,來找我們掌櫃的,在這裏頭坐了有段時間了。”


    徐光宗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既然有客人,你為何不早說!”


    小侯很奇怪地反問:“我們書坊有客人,還得跟徐相公說一聲?這可真是稀奇。”


    “你!”


    徐光宗滿腔怒氣無處發泄。


    小侯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餘掌櫃難道還不知道嗎?


    為何不多多提點手下人,對他尊重一些!


    得虧方才他並沒有說出不得體的話來,若不然,叫裏頭的人聽見了,豈不是對他的名聲有礙!


    “小侯,”徐光宗竭力壓製著自己的怒氣,“裏頭的客人是誰?”


    他說著話,已經繞過了長桌,往書架後麵而來。


    “徐相公留步!”


    小侯連忙丟下算盤追了過來。


    “這裏頭的客人是位女眷,徐相公此舉實在是太唐突了,請徐相公好歹顧及著自己讀書人的身份,給彼此多少留點顏麵。”


    小侯這番話說得很是不客氣,就差指著徐光宗的鼻子大罵,叫徐光宗趕緊滾蛋了。


    徐光宗的臉色越發難看。


    “女眷?怎會有女眷來找餘掌櫃?你莫不是在騙我?”


    他已經撥開小侯,轉過書架。


    山桃避無可避,忽地急中生智,大聲咳嗽了幾聲,又捏著嗓子,極細極細地斥責徐光宗:“登徒子,休要莽撞無禮!”


    多的話,山桃一個字都不敢說,生怕說多了,叫徐光宗聽出來。


    徐光宗一聽裏頭的人確實是個女眷,就忙收回了腳步,朝著裏麵拱了拱手:“是小生唐突了,請這位娘子莫要惱怒。”


    山桃閉口不言,外頭的人還以為裏頭的人在生悶氣。


    小侯就埋怨徐光宗:“徐相公不過是來抄書的罷了,何苦來管我們書坊的事?這位客人在我們書坊可買了不少東西呢,徐相公若是得罪了她,我們書坊可得少一個大主顧。”


    徐光宗悻悻地回到長案旁,俯身抄了幾行字,目光又往書架後頭掃了幾眼。


    這回他不問小侯了,直接揚聲朝裏頭問:“敢問這位娘子要買何物?是書還是筆墨紙硯?餘掌櫃還有好些時候才能回來,不如由小生代勞,幫娘子挑選則個?”


    好大的膽子!


    山桃暗罵了一聲,徐光宗可真不要臉。


    她都已經躲在最裏頭,叫徐光宗登徒子了。


    識相懂禮的人,就該速速回避,徐光宗自詡讀書人,卻不僅不回避,反而還要上趕著給她選筆墨紙硯。


    難道徐光宗以為這麽做很貼心?


    呸!


    也就隻能騙騙單純不知事的小女兒罷了。


    張春蘭,錢大花,興許就是這麽被他騙到手的。


    幸好書坊裏還有個知道規矩的小侯。


    “哎呦我的徐相公,您今兒個是怎麽了,怎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這樣粗魯無狀的事情來?我看天兒也不早了,徐相公,您還是收拾了書本回家去抄吧,可別在這兒妨礙我們書坊做生意了。”


    徐光宗麵色不虞:“我是好心幫你……”


    “別,徐相公,您可千萬別幫我,您是個讀書人,小的呢,就是個書坊的夥計,咱們倆呀,互相不搶對方的飯碗,您說,您要是幫了我,我幹嘛去?難不成叫我頂了您的身份,去書院讀書?這我可不行,徐相公,您還是趕緊回家去吧,這等伺候人的夥計,叫小的來幹。”


    小侯也是個嘴巴能說的,幾句話就把徐光宗說得啞口無言。


    他一麵說,還一麵往外趕人。


    偏生徐光宗現在還奈何他不得,隻得生生吃下這個啞巴虧。


    待徐光宗走了,山桃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大娘子,方才唐突了,”小侯端著茶水點心過來,給山桃賠不是,“徐相公是在我們書坊抄書的書生,人是有些傲氣的,但往常都還好,今兒個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忽然就不規矩起來,大娘子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山桃朝著小侯笑了笑:“不礙事的,我頭一回來的時候,你不在,因此你不知道,這徐相公還是我大姐夫呢。”


    “啊?”小侯吃了一驚,“原來你們兩家是親戚啊,那大娘子方才為何不出來見見徐相公?”


    山桃莞爾:“實不相瞞,我嫌我這個大姐夫煩。”


    小侯心領神會,極為傳神地笑了一聲:“我們掌櫃的也嫌他煩呢,可也不知道為啥,掌櫃的還非要他在這兒抄書,他有事沒事就往我們書坊跑,一天到晚地盯著我們做生意,叫人怪不舒服的。”


    也許意識到山桃和徐光宗是親戚,小侯便點到為止,不肯往下說了。


    山桃也沒追問。


    反正她隻要知道,餘氏書坊的掌櫃和夥計,如同上輩子那樣,依然都很討厭徐光宗就行了。


    又坐了一小會兒,餘掌櫃才匆匆趕回來。


    “叫孫大娘子久等了!”


    他轉進最後一排書架,朝著山桃作了個揖:“我去縣城書局新挑了幾本書,回來得便晚了一些,大娘子可千萬莫怪啊。”


    “無妨無妨,是我來得唐突,事先沒有跟餘掌櫃說一聲,我才要請餘掌櫃莫要責怪我無禮呢。”


    兩個人笑著客套了一陣子,餘掌櫃就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地笑道:“不知大娘子今日來,是要買話本子呢,還是來打聽消息的?”


    山桃微微搖頭:“怕是要叫餘掌櫃的失望了,我今日來,不是來花錢,而是來賺錢的。”


    餘掌櫃挑了挑眉頭:“哦?來賺錢?”


    他的視線在山桃身邊的小包袱上掃了一眼,戲謔地笑了幾聲:“難不成,孫大娘子也開始寫話本子了?”


    山桃笑而不答,她解開包袱,將那幅觀音像展開,放在了桌子上。


    餘掌櫃登時便呼吸急促,雙眼放大:“這是……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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