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下了好一場大雨,有些人家的地地勢低窪,地裏積了水,便都紛紛上山去,在地裏劃個溝,把水給引出去,免得莊稼澇了,影響收成。


    因此村裏便沒多少人。


    再加上回來的時候正是晌午,村裏老人小孩都在家歇晌,沒人這個時候出來閑磨牙。


    更何況,一河之隔的青山寨還出了那樣一件慘案,大家夥兒都恨不得把門窗給堵上,誰敢出來閑逛啊。


    這土地廟前便空蕩蕩的。


    賈秀蓮探頭出來一瞧,見四周沒人,心裏就高興壞了。


    她就怕一會兒磕頭的時候有人看著,到時候,她的臉就丟大發了。


    可現在卻一個人影都沒有,這不是老天爺都在幫她嗎?


    賈秀蓮立馬大大方方地下了車,也不管地上幹不幹淨,跪在地上就給山桃磕頭:“山桃,我對不住你,求你看在咱們姊妹一場的份上,原諒我則個,我以後再也不會那般對你了。”


    山桃眼窩一熱,雖然知道賈秀蓮並不是真心實意給她賠不是,但這遲來的道歉,還是叫她心生感歎。


    親姊妹,何至於就到了這個地步?


    山桃不覺得自己有錯,這輩子也不準備放過賈秀蓮。


    以後賈秀蓮給她磕頭的時候多了去了呢。


    “哎呀,這是咋的了!”


    忽地聽見有人大喊,賈秀蓮猛然抬頭,便看見一群漢子從土地廟那頭跑過來。


    她登時麵如土色,趕忙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就鑽回到車上去。


    可已經遲了,趙五叔等人都到了跟前,就問山桃是咋回事。


    山桃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五叔,實際上也沒多大點事,就是我大姐今兒個忽然幡然醒悟,意識到從前不該叫人欺負我,就忽然跪下來給我磕了三個頭,叫我原諒她呢,我也嚇了一大跳。”


    這群人是村裏組織的巡村隊,為了防止清河村也出現青山寨那樣的慘案,就每日繞著村裏村外巡邏上幾遍。


    正好走到土地廟這兒,看到賈秀蓮在給山桃磕頭,便都紛紛來問緣由。


    山桃一說,趙五叔就起了疑心:“秀蓮也有真心悔過的時候?不容易啊,山桃啊,你多長個心眼,我看你大姐不像是能給人磕頭賠罪的那種人,你大姐啊,八成是有要求到你的時候了。”


    不止趙五叔一個人這麽說,其他人也紛紛勸山桃。


    “山桃,你現在是成了親的人,你就是孫家的媳婦兒,跟你大姐是隔了戶的,有什麽事千萬別自己就一股腦兒地做主,總得跟孫屠戶商量商量。”


    “實在是拿不準主意,就問問你爹你娘。”


    山桃真的很想笑,村裏人都能看出來賈秀蓮是個什麽貨色,可見賈秀蓮以前多能得罪人。


    好不容易把這一群巡邏的人應付走,山桃才爬上大車,叫金亮往賈家趕。


    “山桃,你滿意了?”


    山桃美滋滋地點頭:“那可不,我肯定滿意啊,既能叫大姐你給我磕個頭,又能驗證我家時安哥清明節前後沒事,我心裏高興得不得了,難道換了大姐你,你會不高興嗎?”


    她敢保證,要是有朝一日她被迫給賈秀蓮磕頭認錯,賈秀蓮能高興得不知道自己姓啥。


    賈秀蓮別過臉,也不知道在想啥。


    山桃覺得,看賈秀蓮方才那個眼神,說不定是在罵她。


    大車停在孫家門口,賈秀蓮才肯跟山桃說話。


    “山桃,賭約我兌現了,頭給你磕了,你看咱們姊妹倆是不是能重歸於好?”


    客套話誰不會說,戲誰不會演?


    山桃可不像上輩子那樣傻乎乎地有啥話都說,她也會演戲了。


    “行呀,大姐,從今以後隻要你不再來害我,咱倆就還是親姊妹。”


    賈秀蓮莞爾一笑,眼底閃過一絲譏諷。


    真是蠢貨啊,磕個頭就把這個喪門星給騙倒了。


    她怎麽會害這個喪門星呢?


    她還得靠著喪門星發家致富呢。


    “這是自然,咱們親姊妹之間,怎麽會互相害人?”


    賈秀蓮笑了兩聲,還沒開口,山桃就催她下車:“大姐,你這次回來,不是說要去接張春蘭回鎮子上嗎?”


    “我和金小哥就在這兒等著你,你趕緊去找張春蘭吧,哦對了,我得事先跟你說一聲,那日見到張春蘭,她說她要把她弟弟張冬子也給帶到鎮上去,就住到你們家,讓我大姐夫教張冬子讀書認字呢,這個事,你知道嗎?”


    “什麽?”賈秀蓮尖叫了一聲,“張春蘭她還要不要臉!”


    山桃暗笑不已。


    這回賈秀蓮有的頭疼了。


    不等她再催第二遍,賈秀蓮就跳下大車,匆匆忙忙往張家跑。


    山桃也下了車,悠哉悠哉地跟在後頭。


    有這樣大的熱鬧看,她不去,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才轉過街,便又看到了那個雨天的玄衣少年。


    少年穿著一身黑衣,身後背了好長的一把傘。


    真是奇怪,今日明明是個豔陽天,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這少年還背著傘做什麽?


    少年見到山桃,就熱情地打招呼:“大娘子,咱們又見麵了。”


    山桃笑著點點頭:“你不在義莊待著,怎麽跑到我們村兒了?”


    少年指了指河對岸:“我是跟著我師父來青山寨收屍的,我師兄也在,就在對岸的青山寨,大娘子在這兒等一會兒,就能看到我師兄了。”


    山桃臉色一變,周士敦才七歲啊!


    吳老頭兒怎麽能真的叫周士敦跟著來收屍!


    應家一家子死狀很慘,又是過了這麽多天,還被雨水泡了好幾天,一個個的都麵目全非了,不僅臭不可聞,而且樣子特別駭人。


    大人看了都要做噩夢,何況周士敦一個七歲的孩子。


    這個吳老頭兒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煩勞小哥現在就去把周士敦喊來,就說我有話要跟他說。”


    今天無論如何,山桃也要把周士敦帶走。


    他們家地方大,錢多,不缺周士敦一口吃的。


    哪怕讓周士敦給友福做伴讀,或者等著時安哥回來,跟著時安哥學殺豬都行。


    一個丁點兒大的小孩子,怎麽能在義莊幹這種活兒。


    話才說完,就聽著後頭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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