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時安還沒回來,山桃夜裏守著琇瑩睡,一摸琇瑩身上,果然發起熱,就忙著給琇瑩煎藥。


    琇瑩心細如發,早就看出山桃有心事。


    她一張小臉通紅,嘴唇也有些幹裂,明明人很不舒服,卻還硬撐著,問山桃發生何事:“嫂嫂若是為了我的事發愁,大可不必。”


    “韓秀和那兩個暗衛明顯不和,暗衛效忠的人是英王,他們之所以跟著韓秀,表麵是幫韓秀做事,實則是監視韓秀,韓秀千方百計試探我之事,他們並不知道,我今日一說,他們就起了疑心,接下來韓秀怕是要分出心神來應對他們,無暇再顧及我了。”


    山桃吃了一驚。


    她一直知道琇瑩是個聰明的孩子,但沒想到琇瑩的心思竟然如此敏銳,還知道唱離間計。


    “嫂嫂還沒說是因為什麽事情煩心呢,若是家裏的事,嫂嫂不妨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山桃想了想,就把照慶的事情告訴了琇瑩。


    這兩個孩子年紀相仿,成日在一起相處,更容易敞開心扉說心裏話。


    再者,照慶畢竟是因為嫉妒琇瑩,憋著一肚子氣沒地方撒,才幹出今日的事,她得提點琇瑩一聲,讓琇瑩多防著點照慶。


    山桃雖然喜歡照慶,可人心易變,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琇瑩沉默一瞬:“竟是她做的。”


    她眸中神情變了幾變,明明年紀這般小,正是心思單純的時候,山桃卻硬是看不出她心裏在想什麽。


    “嫂嫂,倘若照慶是我的丫頭,出了這樣的事,我身邊必定容不下她,可她是嫂嫂的人,她姐姐又是哥哥嫂嫂的恩人,反倒不好發賣了她,這樣吧,嫂嫂若是信得過我,把她交給我,我來教她規矩。”


    山桃既然猜出琇瑩是從燕王府出來的,便很好奇,從小養在燕王府的琇瑩,要怎麽教照慶。


    “這個好辦,照慶她之所以患得患失,就是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嫂嫂得先讓她知道,她在這個家裏,到底是主還是仆,這個就得問嫂嫂了。”


    “問我?”


    琇瑩抿嘴一笑:“是,嫂嫂,你是想收照慶做妹子,還是隻把她當丫頭?若是收了她做妹子,那就挑一個良辰吉日,擺上一桌酒,請了金大哥來做見證,銷了照慶的奴籍,認下她做義妹,以後對她就像對我一樣,我不幹活兒,她也不幹活兒,她若燒灶洗衣,我就必得灑掃縫補。”


    山桃下意識地就搖頭。


    她雖然因為小喜的緣故,把照慶當成親妹子,可照慶跟琇瑩是不一樣的呀。


    山桃也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但總覺得琇瑩不能幹這些粗活兒。


    琇瑩,和他們這些人都不一樣。


    “嫂嫂既然不想認照慶做義妹,那就叫照慶知道,她是這個家裏的丫頭,雖則她姐姐對哥哥嫂嫂有恩,但她姐姐是她姐姐,她是她,她不能挾恩圖報。”


    “自然,嫂嫂心善,雖把她當做丫頭,也絕對做不出無端打罵照慶的事來,這就得叫照慶知道規矩,我這麽做,也是為了照慶好,照慶的身世擺在這裏,將來她若是想嫁個好人家,大方得體,端莊穩重,會叫婆家高看她一眼。”


    幾句話的功夫,琇瑩已經咳嗽了好幾次,一張臉紅撲撲,好像秋日掛在枝頭熟透了的林檎果。


    山桃便很心疼:“你先歇著,等你養好了身子,再想著教照慶。”


    她擔心琇瑩的腿傷再次化膿,琇瑩睡著之後,便解開細白布,仔細查看琇瑩的傷處,發現有些紅腫,就忙用老大夫留下來的藥膏,厚厚抹了一層,再仔細包紮好。


    琇瑩比剛來家那會兒安心不少,最起碼這點動靜不會驚醒她,可沉睡之時,仍舊雙眉緊鎖,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麽。


    山桃搖搖頭。


    人都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要是琇瑩能跟照慶一樣,想的隻是如何博得家裏人的關注和喜愛就好了,那樣小姑娘也能活潑一些,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成日抱著兩本書翻來覆去地看。


    那本《大豐九域誌》也就罷了,另一本《農事》,山桃也翻過,裏頭記的當真是種地耕田那點事。


    用徐光宗的話來說,老百姓生來就會下地種田,還需要特地寫一本書來教他們如何種地麽?


    這本《農事》更像是閑來無事,將稼穡一事記載在書中,給那些富貴閑人看的。


    有這功夫看書,還不如親自開墾一塊地,能更容易學會如何種地。


    這種書無趣極了,還是話本子有意思。


    想起被孫時安拿去的那兩本話本子,山桃便有些心癢難耐,也不知道那兩本書裏寫了啥,怎麽時安哥會這麽喜歡看,竟至於跟琇瑩一個小姑娘家搶。


    等孫時安回來,她定要跟孫時安要來瞧瞧。


    已是半夜,孫時安還未回來。


    山桃隱隱有些擔心,她點了燈,在燈下裁剪,想著先把布裁出來,等天亮了再給琇瑩做衣裳。


    外頭不知誰家的狗一陣狂吠,便聽著車轍聲由遠及近。


    山桃忙下炕去大門邊守著,幾乎是大車一在家門口停下,她便開了門:“時安哥!”


    孫時安有些意外:“怎麽還沒睡?”


    “等你呀!”


    山桃眨了眨眼,抿著唇笑了兩聲,待發覺孫時安的臉色不好看,就斂去了笑容:“時安哥,出什麽事了嗎?”


    孫時安歎口氣:“張春蘭的娘沒了,我去的時候剛咽氣。”


    山桃倒吸一口涼氣。


    春蘭娘一直病懨懨的,常年吃藥,之前張春蘭和徐光宗的事沒被捅出來,張春蘭還沒被那幾個上門逼債的男人糟蹋,春蘭娘倒能支撐下去,有時候天氣好,也會在門口坐著縫縫補補,貼補家用。


    自從張春蘭出了醜事,春蘭娘就不大好了。


    眼下人沒了,依著張春蘭的性子,必定會恨死賈秀蓮。


    她恨賈秀蓮,山桃倒不怕,怕就怕張春蘭把他們一家子都恨上,暗戳戳地幹點壞事,叫他們跟賈秀蓮一塊倒黴,那可就慘了。


    “別想這麽多了,”孫時安捏了捏山桃的臉頰,“我去敲門,至親過世,總要叫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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