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晚到現在,賈老太沒吃過一粒米,一口麵。


    山桃瞅著她奶,總覺得她奶臉色蠟黃,心裏怕她奶餓出個好歹來,尤其是她奶這一上午都蔫不拉幾地窩在炕頭上,山桃就更加擔心了。


    這會兒她奶忽然這麽精神,甚至於急得連話都說得磕磕絆絆的,山桃還以為這老太太餓出了毛病。


    “奶,鍋裏還有粥呢,你要不先墊補兩口吧,到晚上吃席,還有半天功夫,你要是餓壞了,可就啥也吃不上了。”


    “呸呸呸!快閉上你的烏鴉嘴吧!”賈老太急得直跺腳,“啥叫我啥也吃不上了?你這不是咒我早死嗎?你趕緊出來,那小花子來了!”


    “誰?”


    山桃顧不上照慶,一把扒拉開賈老太,急匆匆衝進堂屋。


    小乞兒就坐在堂屋的門檻上。


    跟昨日相比,她右腿上的血跡更深,腐臭味更濃鬱。


    察覺到山桃的眼神,她特地扯了扯身上的破襖子,企圖遮住腿上的傷口,奈何襖子太短,扯了半天,竟把衣角撕下來一塊。


    小乞兒一愣,隨即咬了咬唇,用那片衣角擦了擦腿上的血跡。


    她的傷一定很嚴重,要不然,也不至於隔著包得那麽厚的粗布,隻是輕輕地擦一擦血,就能叫她疼得哼出來。


    山桃登時就心疼得眼淚直流。


    上輩子她為了掙錢,冒雨上山采草藥,不慎滾落山崖。


    她在深山老林裏躺了整整一天一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麵要忍受身上的疼痛,一麵還要擔心是否會有野獸侵襲。


    虧得第二日有采藥人發現了她,不然,她何止是瘸了一條腿那麽簡單,怕是連性命都會丟了。


    可笑的是,她躺在深山忍著劇痛提心吊膽的時候,徐光宗這個畜生,不曾對她有絲毫擔心,反而拿著她的錢,陪閔憐兒泛舟桐江,去看蓮花!


    因耽擱的時間太長,後續又未曾好好醫治,山桃的腿終究還是瘸了。


    徐母就對她百般嫌棄。


    山桃在床上躺了不到半個月,就被徐母趕下床去掙錢。


    那會兒山桃還不知道有閔憐兒這個人的存在,她總想著賈老四沒了,賈秀蓮又是個不爭氣的,全家人都得靠著她,她不能倒下。


    隻要咬牙供徐光宗考上秀才,家裏就有好日子過了。


    可卻沒有靜下心為自己想一想,她瘸了一條腿,徐光宗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真有了出息,會不會還要她這個糟糠妻。


    瘸了一條腿有多艱難,沒有人比山桃更清楚。


    不管眼前的小乞兒是不是琇瑩,看在她救了照慶一命的份上,山桃都得幫著小乞兒保住這條腿。


    “你別動了,”她蹲下來抓住小乞兒的手,“我去給你請大夫,你安心在我家住下,把腿傷養好,好嗎?”


    小乞兒歪著頭打量著山桃,似乎在認真考慮山桃的提議。


    想了半天,她還是搖頭拒絕:“我和你非親非故,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因為……因為你救了我家照慶!”


    山桃急中生智,趕緊把照慶搬出來。


    “照慶都跟我說了,昨晚……”


    “她都跟你說什麽了!”


    小乞兒急了,忙推開山桃,扶著門框站起來,卻不想動作太急,扯動腿上的傷口,疼得她叫了一聲,抓著自己的腿便跌了下去。


    “瑩瑩!”


    山桃趕忙接住她,把昏過去的小乞兒抱到了東屋的大炕上。


    “奶,你幫忙看著她,我這就去找大夫來!”


    山桃幾乎是跑去了回春堂,一進門就抓著老大夫,叫老大夫跟自己走。


    老大夫年事已高,跟在山桃身後一路疾走,到了孫家大門口,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抽過去。


    “孫大娘子,容老夫歇口氣,不行了不行了,這樣下去,老夫怕是要死在你家門口啊。”


    山桃背著老大夫的藥箱子,急得團團轉:“大夫,你別歇著了,趕緊進屋去瞧瞧瑩瑩,她昏過去了!”


    老大夫訝異地叫了一聲:“昨日那個小乞兒,果真是琇瑩?”


    山桃也不知道說啥好。


    說不是吧,時安哥僅憑這小乞兒的一雙眼睛就認定了小乞兒,反應還那麽大。


    說是吧,她現在也沒看到小乞兒後背的胎記,還做不得準呢。


    “大夫,你先別管那麽多了,趕緊去瞧瞧她吧。”


    賈老太正在灶房燒水,照慶守在炕頭上,山桃剛進屋,照慶就叫起來:“桃兒姐,你快來看看,這小花子身上燙得很!”


    老大夫忙踱步到跟前,給小乞兒診了診脈,麵色便沉下來。


    他搖搖頭,又換了小乞兒的另一隻手。


    “不妙,不妙啊。”


    山桃的心始終梗在嗓子眼,老大夫一搖頭,她就跟著心驚:“怎麽個不妙法?大夫,你可別嚇唬我啊。”


    “老夫從不嚇人,這小花子身子虧空太多,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倘若她真是琇瑩,你們夫妻倆怕是要花大錢精心養著她了,不然,怕是活不成。”


    老大夫指了指小乞兒的右腿:“先瞧瞧這條腿吧,煩勞大娘子拿把剪子,再端一盆熱水來,老夫把她腿上的布給剪開。”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給小乞兒包紮的傷口,這腿上的粗布纏了一道又一道,仔細一打量,才知道這些粗布並不是同一次纏上的。


    說是粗布,其實隻是用的破衣爛衫。


    因包紮的時間太長,粗布被鮮血染透,很多都已經粘上了,用剪子剪的時候得格外小心。


    老大夫剪了一會兒就得停下手,怕一時眼花,碰到小乞兒的傷口。


    山桃等不及,幹脆就接過剪子,自己來剪。


    剪到最後幾層粗布,已經能隱約看到小乞兒的傷口了。


    山桃隻顧著剪,忽然聽得照慶哭了兩聲,就頭也不抬地問咋了。


    照慶指著小乞兒的傷口,哭道:“桃兒姐,你看一眼,她的傷……她的傷流膿了……”


    山桃這才發現,這最後幾層粗布滲出來的不僅僅是血水,竟然還有膿水。


    這一愣神之下,照慶又大叫道:“有蟲子!有蟲子!”


    順著照慶的視線看過去,那幾層粗布下頭竟然隱隱有東西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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