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灶房收拾碗筷的王素芬聽到動靜立馬就往西廂房跑,就連賈老太和賈秀蓮都湧了進來。


    “出啥事了?”


    “素芬呀,不得了!”


    賈老四推了王素芬一把。


    “我看時安這張臉紅得不正常,像是發熱,素芬,你趕緊把大夫開給山桃的藥多煮一份,叫時安吃一碗,時安,你今晚就別走了,在家裏歇下吧。”


    王素芬察言觀色,見孫時安一臉羞赧,就掐了賈老四一把,趴在他耳邊低聲道:“賈老四,你快閉嘴吧!一把年紀了,這個都不懂。”


    賈老四還搞不清楚啥狀況呢:“啥叫我不懂!你問問桃兒,桃兒也是擔心時安才大叫的,是不是呀桃兒?”


    山桃的臉比孫時安還紅。


    萬萬沒想到,這個殺豬的穿一身紅還怪好看哩。


    越看,山桃就越迷糊。


    孫時安身材高大健壯,把一身喜服襯得板板正正,他麵皮兒白,正紅色襯得他更白。


    美中不足的是,孫時安留了一臉絡腮胡子,不笑時便顯得稍微有些凶。


    可他生得太白,沒有這絡腮胡子,估摸著就是個小白臉了。


    一想到這人以後就是自己的男人,山桃的臉就越發燙了。


    上輩子真是瞎了眼,覺得徐光宗迷人,原來是她沒吃過好的。


    賈老四一看閨女的臉也紅了,更急了:“素芬,快去煮藥,叫桃兒和時安現在就吃。”


    話還沒說完,就被王素芬揪著耳朵推出去了。


    西廂房門一關,山桃就覺得更熱了。


    她扯了扯衣襟,圍著孫時安轉了一圈,含羞帶怯地道:“時安哥,你……你抬一抬胳膊,看看這兒緊不緊。”


    孫時安忙聽話地抬起胳膊,山桃叫他幹啥他就幹啥。


    “不緊,挺合身的。”


    兩個人說話都有些拘謹,不如前幾次那般自在。


    問完了話,山桃就不知道要說些啥,揪著帕子等了半天,才聽見孫時安問她:“你不嫌棄我身上有味兒?”


    山桃愣了愣:“啥味兒?”


    她隻聞到一股好聞的皂角味兒。


    “之前趙媽媽給我做媒,是鎮上的,那姑娘和姑娘的爹娘當麵答應了,背後姑娘就嫌棄我是個殺豬的,身上一股豬騷味兒,說成了親之後絕不會叫我踏進房門一步,好巧不巧,他們一家子是在茶館說的閑話,茶館的夥計認識我,就把這個事告訴我了。”


    山桃暗暗歎了一口氣。


    那姑娘真傻,為了一點味兒就放棄了一棵搖錢樹。


    既然他們一家子都答應了這門親事,有啥話不能回家關起門來再說,非得在外頭說,做戲最起碼得做全套啊。


    再說,做啥營生身上能沒味兒?


    賈老四上山打獵,一去半個月,回來身上髒得跟野人也差不多。


    農忙時節,村裏人下地幹活兒,從早幹到晚,那臭汗味兒都熏得人頭疼。


    可洗洗澡,換身幹淨衣裳,那味兒不就沒了嗎?


    就算是在胭脂水粉鋪做營生,身上沾染了各色胭脂水粉味兒,味兒重了也熏人呢。


    一邊想著嫁給孫時安享福,一邊又嫌棄孫時安身上有味兒不讓孫時安進屋,好事都讓她占了去,哪有這樣的便宜!


    “時安哥,你放心,我不怕。”


    山桃大大方方告訴孫時安。


    “誰能沒個短處呢?我也有,我性子倔,一根筋,身子骨也不結實,天一冷就容易生病,用我奶的話說,我就是魂兒不全乎,動不動就把魂兒丟了,一般的人家誰願意娶我這樣的姑娘,人家都怕我嬌氣,不好生養呢。”


    “跟我一比,你身上有點味兒算啥?隻要你殺完了豬,回家洗個澡換身幹淨衣裳,不就沒味兒了麽?”


    孫時安的雙眸越來越亮,眼裏的笑意好似春日暖陽,看得山桃怪不好意思的。


    “你別這麽看我,既然衣裳合身,那就脫下來,這衣裳下擺有幾處地方,我還沒繡好,還有你的靴子,也才繡好了鞋麵,鞋底還沒做呢,等都做好了,我叫我爹送給你。”


    孫時安隻顧盯著山桃笑,山桃說啥,他就點頭。


    叫他脫衣裳,他果真開始解衣帶。


    山桃“哎呀”一聲,連忙捂著臉跑了出去。


    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一路逃進堂屋,就聽見賈秀蓮在正房東屋哭鬧。


    “我們姊妹倆同一天出嫁,那個殺豬的穿了一身喜服來迎親,徐相公家裏沒錢,穿不上喜服,兩個女婿站在一處,徐相公豈不是叫一個殺豬的給比了下去?村裏人肯定會笑話徐相公,這叫徐相公以後還怎麽做人啊!”


    “奶,我不管,你叫我爹娘出錢給徐相公也做一件,不然,我、我就不嫁了!”


    唬得賈老太忙摟住賈秀蓮哄:“這可不成!蓮兒啊,你跟徐相公的庚帖都換了,就等著納征迎親了,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犯渾,現在退親,你的名聲那還能好聽了?你不是說徐相公能考上秀才嗎?你要是錯過了徐相公,想再找一個像徐相公這麽好的男人嫁了,可就難了。”


    賈秀蓮抽抽噎噎地哭:“那你們就得出錢給徐相公做喜服,憑啥能出錢給孫時安做,卻不能給徐相公做?他倆可都是賈家的女婿呀。”


    “誰說咱家花錢給時安做了?做喜服的料子,是人家時安出的,山桃給時安做衣裳,也不算是花錢呀,蓮兒,你要真想給徐相公要一身喜服,這樣吧,奶出錢,你去繡莊挑料子,回來自己做。”


    在堂屋偷聽的山桃就捂嘴笑。


    賈秀蓮從十三歲開始繡嫁妝,一直繡到二十歲,才將將把喜帕給繡完。


    賈老太現在叫她給徐光宗做喜服,那不是要了賈秀蓮的命嘛。


    果不其然,賈秀蓮隻頓了頓,就哭鬧著不依。


    “奶,你這就是故意為難我!你看我這雙手,十指尖尖,細白如玉,這就是做官太太的手啊,你叫這雙手去拿針撚線,神仙老爺都會怪罪的,我可不像賈山桃那個妮子,一點福氣都沒有,這沒福氣的人,才一天到晚地幹活兒,有福氣的人,就像奶跟我一樣,什麽都不幹,就有人伺候呢。”


    山桃立馬坐不住了,隔著門大喊:“娘,別刷碗了,省得別人說你沒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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