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邵澈脫力躺在不知哪裏的草叢中,鮮血將那一片全都洇濕,身上原本重新更換的披風也變的髒汙不堪。


    想起剛才激戰的後果,他疲憊不已,但又微微勾唇。


    好在,這一夜,阿苓可以稍微安枕。


    不過,比起擔憂,他還是想再去那農院親眼瞧瞧,方能安心。


    隻是微微一動,腹部以及手臂和腿上的刀口,隻疼的他兩眼發黑,額間冒汗。


    大喘氣的試了好幾次,卻還是站不起來。


    旁邊吃草的馬兒好似與主人有著共識,將身子臥倒,示意主人翻身上馬。


    “好……駒。”


    邵澈吸著氣極虛弱的讚歎一句,又憑著一口氣,下了狠勁才俯到馬背上。


    許是流血過多,他已然不清醒起來,隻能憑著最後的力氣,牢牢趴俯。


    一人一馬,終於在天光熹微之中,消失在這荒山野嶺之間。


    農院中的人,也是緊張防備一夜未眠。


    雖說將眾人都喊起來防禦賊匪,可一整夜外麵都沒動靜,叫人屬實有些懷疑。


    可被發現的那兩具屍體又不是作假……


    薛扶泠行動不便,被忍冬一直牢牢護在身側。


    “好在已讓羅柏往城中送信去了,想來不久便能安全了,不必如此擔憂。”


    忍冬聞言,稍微鬆口氣,“是。”


    看了主子的神色,忍冬又道:“姑娘一夜未睡,趁此機會先歇一歇神吧。”


    “不必,我等著兄長來。”


    薛扶泠臉上並未見疲色,她得確保身邊所有人都安全,才能放心。


    抬手按了按眼皮,隻覺從昨晚被驚醒,這裏便一直跳個不停,叫她一直心神惶恐不安。


    “姑娘,大爺來了。”


    枳實從外麵掀開簾子進來,麵帶喜色。


    話音剛落,便聽見薛策焦急的聲音從窗外傳來,“三妹妹,你沒事吧?”


    他是君子,不會輕易進入女子寢室,但也因為心急,聲音也帶上了急促。


    “勞哥哥擔憂,扶泠沒事。”


    薛扶泠終於鬆了口氣,將緊繃的身子微微放輕。


    她身為主子,在這危急時刻,半刻也不敢放鬆,若是她先垮了,底下人也跟著沒底氣,若是真的賊人來,那已然是敗了。


    兄長一來,她滿滿都是安心。


    不過,這次恒親王等人露出痕跡,也是將他們一舉抓獲的最好機會。


    “哥哥,那些賊人可有人去捉拿?”


    “四殿下帶著人已然去了,不必擔憂。”


    想起不知誰人沿途做了標記,薛策對裴驍等人十分有信心。


    “若是得宜,咱們現在就啟程回家?”


    “一切聽哥哥安排。”


    紫竹幾人手腳麻利,不過一會兒,便將要帶的東西都挪上馬車。


    薛扶泠趴在忍冬的背上,也由著她將自己放到馬車上。


    待坐定,她掀開簾子往院中看去。


    此時天色並未全亮,院中且還是一片朦朧。


    其中寂靜,一如初見。


    新栽種的花木,生機勃勃,她卻要離開了。


    哪怕經曆了昨夜之事,可她對回家亦提不起半點開心。


    薛策見她神色憂慮,目露凝望,心中明了她舍不得這處,心疼道:“若是可以,兄長也不想叫你回去那重重束縛之地……”


    “隻是,女子在外,終究是不安全。與性命相比,倒也不算什麽。”


    “三妹妹放心,薛家有兄長在,定會好生護著你。”


    “嗯,多謝哥哥。”薛扶泠點頭,將簾子放下,“走吧。”


    伺候的人之中,她點了最擅長花木養護的羅柏和袁娘子夫妻留下來看家護院,意在不叫這處荒廢。


    想來也稍微放心些。


    目送主子一行人走遠,羅柏兩人又看見幾人騎馬紛遝而來。


    蘇穆見門口有人,將同乘之人護住,吩咐手下:“快去叫他們幫著請附近的大夫過來。”


    “你們是誰?”


    袁娘子沒見過蘇穆,躲在自家夫君身後戰戰兢兢的問話。


    “四殿下的人。”


    蘇穆的手下快速打馬而來,又給兩人亮了腰牌。


    兩人這才回神,又忙忙去找他們要的人。


    院門開著,蘇穆翻身下馬,將馬背上白著臉的邵澈小心抱下來。


    懷中人滿身刀痕,昏死不自知。


    蘇穆一路前進,才將要進二門,便察覺懷中人在拽他的衣袖。


    “……要……”


    情況危急,他哪還有心思管邵澈指著一棵樹要什麽,快走幾步,將人放到主屋的床上才罷。


    “崢之,大夫馬上就來,你別睡。”


    蘇穆雙眼圓睜,隻覺心中堵得慌。


    他和四皇子去的時候,便見恒親王等人死的死,受傷的受傷。


    正不知是哪位英雄所做,便見邵澈的馬馱著他出現。


    邵澈常日總是一身淡色衣裝,儒雅端方,他何時見過他滿身襤褸,血跡斑斑又沒個坐相?


    知道邵澈一個人將這些逆黨全部收拾了,他這個表兄卻全然沒有欣喜。


    床上之人嘴唇翕動,像是要說什麽,蘇穆無奈附身向前。


    “她……呢?”


    “省點力氣,你的命要緊。”


    蘇穆氣他滿身傷痕,性命垂危之際 ,卻還想著薛扶泠的安危。


    “我……身上髒,她的床榻不……”


    “有完沒完?”


    蘇穆怒極,見他慘樣,隻強忍著,“她已被薛策接回薛家了。”


    他真的不知那薛氏女有什麽好的,又不懂邵澈像個癡兒一般事事不離她。


    邵澈聞言,心神一鬆,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來。


    她平安那便極好。


    躺在床上,似有若無的蘭香,好似對他喉間的腥甜和滿身的疼痛有安撫的作用,隻覺得焦躁的心又換上了慌亂的竊喜。


    剛才被抱著路過海棠樹時,瞧見那綠叢之中的一小片瑩白,他的心思微動。


    晚間看得不甚仔細,如今想要光明正大的去看看那上麵究竟是什麽。


    “你好生躺著,我叫人給你拿。”


    蘇穆耐著性子將人按回去,又吩咐手下人去找邵澈說的玉牌。


    未幾,那玉牌被拿進來。


    蘇穆瞥一眼上麵的字,將東西遞給邵澈。


    邵澈輕輕撫著玉牌,看著那再熟悉不過的簪花小字,立時想到,定是她親自鐫刻。


    想起這個,他便隻覺心神歡喜。


    蘇穆盯著被邵澈像是寶貝一樣捧在胸口的玉牌,狠狠皺了皺眉。


    玉牌上不過鐫刻著:薛金烏,棲地。


    他不明,這五個字有何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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