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漵用身子擋住眾人的目光,洋洋自得般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恭敬的交給邵父。


    “爹爹,您請看。”


    說罷,又轉身挑釁般衝著邵澈笑,“兄長才不是那斷袖齷齪之流呢,你們誰也想不到,咱們家居然出了個大情種。哈哈。”


    邵澈從縫隙中已然看到那是他上了鎖的東西,愣了一息,紅著眼疾步上前就要將冊子搶來。


    隻邵漵早有準備,奮力將他攔住,眼中的戲謔隻增不減。


    “大哥別急啊,叫爹爹母親好生瞧瞧,說不定又是一樁好姻緣呢。”


    邵父先還沒多少興趣,見長子珍視異常,遲疑著翻開第一頁,便黑了臉。


    家中兩姐妹都在堂中,尤其是邵惜禾,聯想到兄長的情思,隻覺得心中沉沉。


    含著怒氣又翻了幾頁,邵父氣的發抖,衝著邵澈怒吼道:“混賬!混賬!你簡直是個混賬!”


    齊蕪驚嚇於邵父的怒火,同往日一樣,先訓斥起自己的兒子來。


    “你又做了什麽惹你父親生氣?你怎麽總是這麽不省心?還不趕緊跪下認錯?”


    “做了什麽?你自己看!”


    邵呈安將手中的冊子一把投擲在妻子的腳下,怒火絲毫不減。


    冊子正好摔在邵母的懷中,她微微抖著手將書拿正。


    ‘寒月廿一,初見一眼,便認出她是阿苓。可她性情大變,人雲亦雲,喚我姓名,生疏至極,無可奈何。’


    “寒月廿三,打聽出她十三年辛苦,恐未有一日開心,在這裏亦是如此。”


    ……


    “暮歲十一,聞聽妾室爭寵,她卻被外祖母訓斥。得尋個什麽,叫她能開心些。’


    ‘暮歲十二,與阿苓在長輩房中相見,替她淘換了些濰州玩意,她心情漸好,卻依舊疏離。’


    ‘暮歲十八,總見不著她,很想問問她還記得濰州嗎?’


    ‘暮歲廿二,她善植花草,尤其將蘭花養的極好,我亦喜歡。’


    ‘暮歲廿五,她親手所贈兩盆墨蘭,喜之樂之,甚深。’


    ……


    ‘端月,阿苓極忙,未見她。因故搬出外祖家宅,消息少之甚少。’


    ‘仲春,阿苓極忙,未見她。’


    ‘桃月……’


    ‘孟夏……’


    ‘……’


    邵母越看臉同樣越黑。


    終於忍不住將冊子直直砸到兒子頭上,怒罵:“她是你表兄的妻子,你的表嫂啊……逆子,你怎麽那麽惡心?”


    邵漵繼續拱火,“母親您瞧瞧,大哥常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誰能想到,私底下居然將主意打到表哥的妻室身上去,這若是傳出去,不得叫齊、邵兩家為他蒙羞,不敢見人啊?”


    邵惜禾瞪一眼那庶兄,嘴張了張,想替兄長說話,卻不知從何開口。


    她是最早發現兄長心思的,幾次三番勸阻卻沒有效用,如今,被父母發現,她也不知該想個什麽辦法來救他。


    “你說,是不是你害的齊行度夫妻兩個和離的?”


    邵父突然想起今日聽說的話,越想越覺得有些端倪。


    他這個長子自小便有那陰暗心思,手段又狠又毒,指不定為了那薛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爹爹,您錯怪哥哥了,表兄和表嫂和離另有緣故,怎麽會怪在哥哥的身上?”


    邵惜蘭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同邵澈一樣跪下,幫著陳情。


    邵父終於反應過來這醃臢之事居然有這麽多人在場,衝著兩個女兒怒道:“回你們自己房中去。”


    邵惜蘭還欲說什麽,便被妹妹強拉了出去。


    這樣的醜事,原就不該她們這閨閣女子來聽。


    等人走,邵澈跪在地上,小心的護住手中被扔來扔去的冊子,眉眼中藏著眷戀。


    他做這小記的本意是想將自己和阿苓那十三年的空白彌補上的。


    如此私藏著關於她的瑣事,便好似她不曾離開他似的。


    “邵澈,你跟母親實話實說,是不是那薛氏勾引你的?”


    齊蕪還是不願意相信她這個木訥的兒子能做出這樣違道背德之事,也是想在夫君跟前推脫因自己教導不善,而叫長子有了不倫之心。


    “母親休要汙蔑她!是兒子自小就對她有覬覦之心,關她何事?她……或許都不知道我的心思……”


    “住嘴!”


    邵父氣的拍桌,“你這孽障還有臉將這醜事宣之於口?”


    “我心悅她又如何不能說?”


    邵澈跪的筆直,出口的話亦是堅定無比,“不瞞父親母親,待她回了薛家,孩兒定是要去薛家求娶的,隻有她才是我想娶願娶之人……”


    “啪!”


    “你渾說什麽?”邵母急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流著淚罵道:“我告訴你休想!”


    “別跟這孽障廢話,去,將家法拿出來,今日非得好生教教這逆子不可。”


    “家法?老爺不可啊……”


    邵母淚眼微睜,不可思議的欲替兒子求情。


    奈何邵父兩處怒氣積攢到一處,更是鐵了心要打人。


    邵漵機靈過了頭,聞言一溜煙去幫著拿東西。


    不到半刻,他和管家拿著個被蓋住的楠木漆盤進來。


    邵父不由分說,將漆盤上的鞭子握在手中,衝著邵母罵道。


    “這就是你生的好兒子?”


    說著,便使了全力,一鞭子抽在邵澈的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鞭、兩鞭、三鞭……


    邵澈被鞭子的力道帶的跪趴,又即刻回身將背挺的筆直。


    緊緊抿著唇咬著牙,那一下一下的疼痛,他連眉都沒皺一下,隻額角和脖頸的青筋凹著嚇人,又滿臉透紅冒汗。


    齊蕪流著淚捏著帕子,一聲不吭,亦怕牽連自身。


    她對兒子雖有心疼,卻更怕丈夫因為兒子的事牽連到她這個母親身上。


    邵漵心中暢快,卻做出惶恐的樣子,樂的瞧好戲。


    子之過,父之責。


    他還嫌打的不夠呢。


    ……


    “老爺別再打了,再打便沒命了啊。”


    邵母終於看不下去了,兒子背上的血跡模糊,嘴角也有鮮血滲出,不該再打了,真的不該再打了。


    邵父本也打累了,又見邵澈被狠打幾十下像是沒有作用般,心中也生了幾分無奈。


    又見心腹下人俱幫著求情,才狠狠道:“哼!慈母多敗兒。”


    終於,眾人七手八腳的將邵澈扶回了他的院子。


    看著那背上血跡斑斑,皮肉外翻,邵母氣道:“你該早點向你父親認錯。”


    “我……沒……錯。”邵澈含著滿口腥甜,眉眼堅定。


    “你……”


    邵母被這話氣的拂袖而去,不再管他。


    莫懷常慶幫著府醫忙前忙後的替主子收拾幹淨。


    等將一眾人打發了,已然是深更半夜。


    小篆小隸守著主子,邵澈卻淡淡開口:“我出去一趟,”


    他說想去見她,便絕不會對自己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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