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時間也靜,薛扶泠緩緩站起身。


    “父親不是知道麽?”


    她指的是自己受傷一事。


    或許在父親看來,自己受了傷就應該在齊家養傷,哪有人放著婆家不去,有事就跑回娘家的。


    “是啊,三妹妹身上的傷太過嚇人,且她昨日才醒,哪能這麽快知道外麵的消息?”


    曹氏接過丫鬟手上的茶替眾人放在桌上,順便替薛扶泠說幾句話。


    “哼。”薛父冷哼。


    “你明日就回去,想必家中沒了主母,將軍府不知亂成什麽樣呢,叫人知道你婆母去世,你卻躺在娘家受用,我薛家可丟不起這臉。”


    薛父的逐客令下的生硬,叫薛扶泠有些懷疑是不是齊家來傳話的人說了什麽。


    至少沒收到交代紫竹兩個的書信,她心裏還是有些忐忑的。


    難道是蘅緹院的人被齊行度扣押住了?


    她心中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橫豎她明日得回去看看。


    一直未說話的萬氏也開了口,“自古孝義是大事,婆母的喪事還是需要你在旁的,咱們家雖不是世家大族,但禮儀規矩不可少。”


    “父親,母親。”


    薛策站起身拱手道:“三妹妹的傷勢容不得她行動,還是我代她走一趟。想來齊家也能諒解阿泠有傷在身的不便。”


    見兒子偏向薛扶泠,萬氏難得的皺起眉看向曹氏這個兒媳,意思很明顯,叫她規勸丈夫。


    但曹氏與薛策自來一條心,且在這件事上,她也是絕對站薛扶泠的,便有意忽視了。


    見著兄嫂為她有忤逆之舉,薛扶泠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


    “哥哥不必為我擔心,扶泠已然能行走了,明日回去想來也沒什麽要緊,就聽父親母親的。”


    祈福大典已經過去了,有些事情也是時候該了結了。


    人一旦安逸慣了,便會生些逃避的心思出來。


    這實在不該。


    “那兄長明日同你一起去。”


    薛策的話不容拒絕,薛扶泠亦含笑衝他點頭感謝。


    這幕兄妹和順的樣子落在萬氏眼中,倒是有些詫異。


    她知道兒子對這些弟妹一向都是一視同仁的,但嬈兒和簡兒兩個在親兄長麵前卻沒有這般“放肆”。


    身為長子,幾次三番忤逆父母,還是為了個庶妹,萬氏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若不是良好的教養,隻怕她此時也跟薛父一樣的行徑,要將此錯全都歸咎在薛扶泠的身上。


    萬氏如何想法,薛扶泠並不知道。


    不過,有了薛扶泠的同意,屋內劍拔弩張的氛圍才緩解了。


    眾人也沒有別的什麽話,便各自都散了。


    從父母院中出來,曹氏被蘊姐兒身邊的奶娘叫走,便隻剩下兄妹二人。


    將丫鬟支遠些,薛扶泠才抿唇開口,“能否勞煩兄長一件事?”


    “三妹妹直說就是。”


    “兄長定然已經從嫂嫂那裏知曉,我與齊行度是已經簽了和離書的。”


    見薛策點頭,薛扶泠又開口:“等到齊夫人的喪事過去,也就是我離開齊家之時。父親對我的態度哥哥也能知曉……”


    “家中有我和你嫂嫂,父親母親那邊你不必太過擔憂,為兄定會護著你。”


    聞聽這令人安心的話,薛扶泠微微勾唇,臉上俱是輕鬆之色。


    “我知道哥哥和嫂嫂都是為我好,可不能隻叫我快活,卻帶累你和嫂嫂兩人背上忤逆父母的名聲,若是如此,阿泠實在愧疚難安。”


    薛策還想說什麽,薛扶泠又極快的開口:“阿泠身上有世家和離婦之名,離開齊家,便已經算是叫薛家和齊家徹底撕破臉皮了。兄嫂對阿泠有手足之情,難道阿泠就要做那不義之徒麽?”


    “再說,委托哥哥的,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這幾日恐怕我抽不出時間,所以想叫你替我在外麵尋找一處合適的住處。待到從齊家離開,我便直接住進去,於幾處都方便些。”


    薛策幾欲張口,還是不想同意。


    隻看妹子堅定的麵龐,便知道這件事是她早就決定好了的,遂緩緩點頭應允。


    “可對宅子或者地段有何要求?”


    “隨便哪處安靜之地就可,哥哥看著辦就是,隻怕要的著急,兩三日就要定下,不好尋找。”


    薛扶泠彎了彎眼,心底的擔憂徹底放鬆下來。


    兄長辦事,也不必多言,她最是放心的。


    至於購宅子所需要的銀錢,待從齊家離開,她自會補給兄長,便當先占一回兄長的便宜吧。


    如此,兄妹兩個又同走了一小段路,便各自回房。


    因著薛扶泠明日有事,便早早的在含翠的侍候下沐浴入睡。


    可能是因為要奔向自由,她竟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薛策便出門尋宅子去了,薛扶泠自己坐上馬車回齊家。


    因她傷勢未好全,所以馬車行的極慢,害怕顛簸使得傷口二次裂開。


    含翠老成,不問話便不開口,薛扶泠與她也沒有什麽話。


    自己坐的無聊,便掀開馬車簾子一角往外看。


    隻是這一看,便被驚著了。


    街道上與之以往,少了熱鬧,多了蕭條之色。


    幾乎隔幾家,門上便掛著白幡白帳。


    到了官道,更是家家都有哭聲傳來,為數不多的人家沒有掛白,也是一片沉寂之色。


    突有一穿著孝衣的婦人挎個裝著銀燭紙錢的籃子牽著一個五歲大的孩童路過。


    “阿娘,我想要那個頭花,好漂亮。”


    孩童一臉天真的指著巷口處賣貨郎擔子上的一抹亮紅,看著身邊的婦人索要。


    視線之中,這縮在街角的紅色在滿目的白色之中顯得如血一般的刺眼。


    或許賣貨郎也不想放這鮮豔之物,可他也不得不為生計違逆本心,所以才遮掩著,卻被小孩子發現亮色。


    婦人聞言,眼中忍淚哄道:“大姐兒乖,咱們戴不得紅花。”


    小兒不解這話的意思,癟了嘴問:“為什麽不能戴?”


    “因為……你爹爹被壓在昭明樓下了,咱們要……”


    後麵說了什麽,薛扶泠放下簾子不忍心再聽,兩人也已經走遠了。


    可她卻明白,對於李漪瀾母子來說的天子之路,卻死傷了無數無辜之人。


    好多官眷夫人殞命在皇宮,無數百姓在昭明樓做了冤魂。


    就連她自己,也差點沒從鬼門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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