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餘光看見有人過來,便開口問一句。


    李姨娘見是薛扶泠,表情有些糾結。


    薛扶泠看她欲言又止,也不耐煩追問,隻看向珍珠:“太太的病好些沒有?”


    薑氏從前待她很好,哪怕兩人如今為了齊行度的事情算是鬧翻了,但她心中還是對婆母有些敬重。


    更何況薑氏如今日日纏綿病榻,她也是真心關心。


    “是度兒來……來……來了麽?”


    屋內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是薑氏。


    薛扶泠心中酸澀,忙進門去看。


    一掀開門簾子,屋內苦澀的藥味兒直衝鼻喉,嗆的薛扶泠險些咳出來。


    “是……是你啊。”


    薑氏伸出的手又艱難的伸回被汙漬浸濕的被褥裏,臉上的光亮也暗淡下去。


    顯然沒等到想等的人,肉眼可見的失望。


    柴氏端著一盆水,疲憊的臉看見薛扶泠過來,眼中些許的放鬆。


    “母親,您……”


    若不是親眼所見,薛扶泠絕對不相信這個眼窩深陷,臉色青白,快瘦成幹骨頭的人是自己的婆母薑氏。


    兩人算起來,就隻半個月沒見,她怎麽會……


    “母親剛吐了藥,弟妹來的正好,你幫她擦洗擦洗。”


    柴氏眼下的烏青以及這病中難伺候的矯情,使得她整個人與從前的優雅從容沒了半分關係。


    同是兒媳,憑什麽薛扶泠能輕輕鬆鬆的不管不顧,總是叫她這個孀居的兒媳來伺候。


    一肚子的火和不甘,柴氏也早沒了對婆母的耐心,不過強撐。


    薛扶泠見狀並未推辭,剛好蔡媽媽拿來新的換洗,伸手仔細又快速的替薑氏將身上的髒被子和衣裳全都換了,又叫紫竹將距離床最遠的窗戶打開散味。


    都六月的天氣了,屋內的氣味本就難聞,不通些風,病中的人隻怕更糟糕。


    薑氏從始至終都閉著眼睛,可那溫柔不嫌髒的動作,引得她心中酸澀不已。


    “我睡會,別……別叫人打攪。”


    薑氏艱難的轉個身,藏住眼角滑下的淚,有氣無力的說一句。


    一句話說完,自個哼哧哼哧了好半天。


    這話的意思便是不想叫薛扶泠打攪她。


    蔡媽媽眼中含淚,滿臉都是愁苦之色,見主子閉上了眼不欲和二奶奶說話,便將薛扶泠迎到側屋去。


    “蔡媽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太太怎麽病成這樣?”


    薛扶泠心中突突直跳。


    蔡媽媽聞聽這話,未語淚先流,好一會才止住。


    “太太為大少爺的死患上了心疾,這是都知道的事兒。這些年一直調理也不見好。”


    “前些日子咱們家被參奏說貪墨撫恤銀子,老爺和二少爺又被聖上斥責。太太急的昏厥過去好幾次,變賣自個的嫁妝等才堪堪救了府裏。”


    “太太的救命藥貴,她為了節省,竟將那些毫無作用的養生丸藥當做救心丸來服,好些時日才被發現,如此還要幫著二少爺和顧姨娘收拾家裏的爛攤子,勞累和擔憂下,身子又垮了。”


    “可請了宮裏的太醫來瞧過?”薛扶泠心中沉沉,喉間幹澀道。


    蔡媽媽又抹淚,“請了好幾個專治心疾的太醫,府中的藥材也悉數往肚子裏送,可還是沒用,都說……都說……沒了辦法。”


    “如今,不過是幹熬著等……等……”


    等什麽,蔡媽媽沒說出口,但薛扶泠也明白意思。


    左不過,人成了這個樣子,就等著油盡燈枯罷了。


    兩人沉默著,珍珠這時進來詢問,“媽媽,李姨娘問還有藥效好些的人參沒?”


    “去,找幾個人將李姨娘兩個打出去。”


    “咱們太太成了這樣,她倒日日過來煩太太給她們救命。太太身邊的好藥二少爺等閑還尋不來呢,給她們勻一些,反倒挑揀起來了,還不知足,人參渣渣也不要給,二姑娘愛死不死。”


    蔡媽媽氣的壓低聲音衝著院外罵。


    珍珠得了命令,也不敢違抗,當真找人將李姨娘和曾娘子趕出明毓軒。


    薑氏不願意薛扶泠這個兒媳在病床前敬孝,也是厭惡她不聽自己的話和兒子鬧翻,和齊家鬧翻。


    薛扶泠雖難受從前愛護自己的婆母變了心性,到底也不忍她看病弱至此。


    “湖陽郡主曾贈送了一株百年靈芝作為謝禮給我,稍後我叫紫竹送來。您看著叫府醫替太太入了藥,好歹叫她老人家少些病痛。”


    蔡媽媽聞言先是一怔,後又紅著眼說不出話來。


    薛扶泠也不耐煩看她糾結,便帶著紫竹幾個回自個的院子。


    書房,父子兩個第一次這麽平靜的坐下來說話。


    “給薛氏養就養,橫豎是你的孩子,都是一樣的。”


    齊阤倒還是原先的威嚴樣子,手中拿著書,漫不經心。


    “……嗯。”


    齊行度壓下心中最後一點希望,悶悶出聲,又拱手作揖,準備告辭。


    “去哪裏?”


    “不知母親的病如何,孩兒去看看。”


    “我叫你尋的藥材可都有眉目了?”


    齊阤突然想起自己好幾日前的交代,順嘴問一聲。


    “孩兒忙於朝中差事,還沒得到。”


    提起母親的藥和病,齊行度有些惶恐。


    就是因為知道這病都是為了自己和齊家累的,他害怕麵對,已經好幾日沒去明毓軒了。


    好似這樣,母親的病痛就會消失不見,他自己的愧疚就會放輕一點。


    齊阤聞言,將手中的書放下,眼中帶著精明和冷漠。


    “祈福大典還有兩個多月,齊家的興敗至少還要等到那時,她才能安心去死,你難道不知?”


    父親有多殘忍和冷漠,齊行度作為兒子是知道的。


    事關新舊替換,他們齊家定要穩中求贏。


    不可能在還沒見到真章之前,齊家就因為家中新喪而被丁憂去職,泯滅在舊朝堂。


    哪怕父子兩個都明白,薑氏現在就是活受罪,也要千方百計的替她續命。


    見兒子沉默,齊阤又道:“若是身邊沒有,就叫那孫家、蘇家和邱家幫忙去找,橫豎他們給的孝敬就當換成了藥,也跟咱家是一條船,隻別叫旁人發現就是。”


    “是,兒子知道了。”


    齊行度拱手正要出去,就見周福進來了。


    行了禮之後,周福從懷中掏出個落筆空白的信箋交給齊阤。


    “老爺,少爺,宮中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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