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這筆銀子數目不少,合該朝廷出啊,為何要我們一個將軍府替聖人給錢?”


    顧輕虞輕咬唇瓣開口,環佩叮當,上前替齊行度斟茶。


    她想不明白,撫恤烈士後代,跟將軍府有何幹係。


    “發,沒發?”


    齊行度此時臉完全黑了下來,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看顧輕虞的眼神都帶著絲淩厲。


    “沒……”


    聽見那人囁嚅開口,眼神裏卻是不在乎,心中一股挫敗感頓生。


    “這些日子又是西城伯家的白事和定遠侯家的紅事,又是準備老太太的壽宴,銀子流水一樣的花出去,實在是沒有銀錢啊。”


    恐齊行度不信,她又扳著指頭,將這些事情一一細數過去。


    齊行度閉了閉眼,強壓下心裏的煩躁,抬腳就要往外走。


    “家中銀錢連府中的開支都撐不住,哪裏還有多餘的銀子給他們啊……”


    顧輕虞情急之下站起身追著喊道,聲音也沾染上焦急和不甘。


    “度哥哥,你去哪裏?又要去柴寶姝或者白鬆蕊那裏是嗎?”


    “……去湊銀錢。”


    留下一句,齊行度便頭也不回的出了薔薇閣。


    這筆銀子必須是他們出。


    正是因為他們齊家還有這點用,所以才是將軍府。


    這撫恤銀子看似和聖人沒關係,但是父親齊阤身上的俸祿卻遠遠高於同等級的人家。


    若是克扣了被人告上去……


    他都不敢想會有什麽後果。


    本來還有私房能湊出一二,但那些銀子早都填補給顧輕虞了。包括上次靜貴妃母子出事,名下的幾個鋪子也賤賣了出去,倒是還有幾個田莊……


    隻是鋪子還能說是經營不善及時止損才變賣,那田莊今年收成不行還能盼明年,卻不好糊弄。


    而且若是動了那個,家中長輩定都會知曉,更是不可行。


    這一時半會的,要去哪裏湊錢?


    秦山跟在主子身後,看著他臉沉的嚇人,以為是又與顧姨娘吵架了,根本不敢說話。


    待路過蘅緹院門口,他差點撞上前麵突然停住的主子,嚇得連聲討饒。


    薛扶泠正在低頭用飯,隻見門口處一片陰影。


    抬頭看去,是齊行度主仆。


    見他在對麵落座,薛扶泠表情淡淡正要開口。


    “叫廚下再上幾個菜,少爺今日在這裏用飯。”


    秦山見蘅緹院無人搭理,隨手叫住一個丫鬟,吩咐一句。


    蘭期被攔住,卻沒動身,幽怨的暗瞪一眼秦山,又抬頭用眼神請示真正的主子。


    得到默認,蘭期才動身下去。


    齊行度看著她主仆二人的互動,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夫君有事?”


    薛扶泠沒了胃口,放下碗筷,漱了口,淨了手,才問道。


    看著麵前人嫻靜的臉,語氣卻說不出的疏離和冷淡,齊行度心中愈發覺得淤堵。


    她對他,好似不一樣了。


    “先吃飯。”


    等飯間隙,齊行度幾欲開口說話,卻見對麵人隻是低著頭並不看他,也不動筷。


    這樣的場景,於他來說,沒有聒噪,不必應付,不必挖空心思想著怎麽收拾爛攤子湊銀錢,隻需安靜待著就好。


    明明是冷凝的氛圍,卻叫他覺得異樣的舒適。


    心裏竟升騰起一股向往的情緒來……


    “少爺喜歡食辣,怎麽都是些清湯寡水的?”


    外麵秦山對著歸來的蘭期食盒裏的飯菜不滿道。


    “我們奶奶口味清淡,份例菜也是清淡的,少爺若是想吃合口味的,自去別處就是。”


    丹薇早憋不住心裏的牢騷,不等蘭期說話,就先開口了。


    屋內兩人自然也聽到這話。


    “秦山閉嘴。”


    薛扶泠有些意外他的反應,沒等她開口庇護丹薇蘭期,對麵之人倒是先開口了。


    看他將那些清淡的菜吃的津津有味,薛扶泠一時也想不明白這人今日是抽風還是如何。


    與紫竹對視一眼,看出對方眼裏的疑惑。


    罷了,懶得管他。


    屋內一時隻餘下碗筷碰撞的輕微響聲。


    待吃完,丫鬟們將碗碟收了,屋內隻餘下薛扶泠和齊行度兩人。


    半天等不到對麵人說話,薛扶泠心內莫名煩躁,隻想開口趕緊打發他走。


    “聽說家裏遭賊了?”


    “嗯。”


    又是一陣沉默。


    就在薛扶泠失了耐心,想開口問他究竟何事的時候,對麵說話了。


    “家中……家中最近不太平,叫丫鬟婆子看緊門戶,莫丟了東西。”


    “多謝夫君提醒。若是沒……”


    “你還有錢嗎?”


    不等薛扶泠驚訝,又聽他道:“家中賬上實在沒有銀錢了,各處也支付不開,能不能像上次一樣,先勻些首飾等物,將外頭著急的撫恤銀子發了。”


    齊行度不知自己是怎麽硬著頭皮將這些話說出口的。


    隻覺得心中似打鼓般,臉上也燒的慌,又後悔自己向她開口。


    他想抬眼承接對麵人的驚訝和嘲諷,卻不想她麵色平淡,語氣也是淡淡的,像是早就知道家裏饑荒到如此地步般。


    “上次為了湊賑災的銀錢,夫君又不是沒看到,我已經將我的首飾連同老太太和太太等人賞賜的全都給了。”


    薛扶泠心中憎惡至極,臉上壓抑住,故意抬手將頭上和手上的東西默默卸下來,放置在桌上。


    “倒是忘了,我這裏還剩一些,也一並給你。”


    齊行度垂著眸,看著桌上的首飾,不覺有些發怔。


    隻兩支鎦銀海棠珠花,兩隻瑪瑙銀圓鐲子,並一個銀飾瓔珞項圈,竟是一個金飾玉石都無。


    這些東西居然出自齊家少奶奶的身上?


    齊行度不可置信的想著。


    別說顧輕虞等妾室身上的紫玉翡翠,就說洗墨和呂嬤嬤等這些下人身上,隻怕也有兩件金的。


    “若是還不夠,我嫁妝裏的鋪子和田莊倒是也能賣了。”


    對麵人平靜的可怕,齊行度心中也酸澀羞恥的可怕。


    他身子微顫,雙手不由攥緊。


    何樣混賬沒本事的人,才會將主意打到家中妻室的陪嫁嫁妝上?


    “不必了,我再重新想辦法。”


    心中的羞恥在攪動,齊行度隻想著趕緊逃離這裏。


    “還算夫君有點羞恥之心,吃軟飯還沒吃到妻室的嫁妝上。”


    聽見背後說話,齊行度腳步頓住,不可置信的回頭。


    “夫君這樣看著我作甚?我也是實話實說而已。”


    薛扶泠麵帶嘲諷,眼中不屑,語氣是從無僅有的輕佻。


    齊行度麵似黑炭,耳紅似血,雙手捶握攥緊,暗呼一氣,堪堪壓下心中怒火,欲抬腳出門。


    “果然如公爹說的,樣樣不如英勇端正的大伯哥。”


    薛扶泠語氣極輕,像是低喃,卻還是被剛踏出門檻的齊行度聽見。


    他緩緩回過身,麵容冷峻,眼中猩紅。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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