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跟著柴氏走了,姑……”


    芳時有些挫敗的進來回稟一句。


    薛扶泠勾著唇,點了點頭,揮了揮手,打斷她的欲言又止,叫她自去歇息,不必伺候。


    “紫竹,你將香藥做的那個香包給我掛在床幔上,聞著確實舒服不少,到底是她有心思,能想到這個。”


    薛扶泠心情奇好,邊翻書邊指揮著紫竹辦差。


    門外還未來得及回去的芳時聽見裏麵的話,心裏湧上酸澀。


    回頭看了眼,心下一頓,抬腳往外走去。


    屋裏,紫竹將東西拿來,照薛扶泠的吩咐掛上去。


    “聞著果然清香。”紫竹也不免誇一句。


    見主子心情頗好的翻著手上的《四時農事》,屋裏也並無旁人,到底忍不住心裏的好奇。


    “主子為何要幫柴姨娘?明明您給了銀錢,好不容易叫老爺太太規勸少爺來咱們院子,還要將少爺推給別人,奴婢看不懂,您到底想做什麽?”


    薛扶泠停住翻頁的手,淡淡道:“不做什麽,就是不喜被人打攪。”


    “那姑娘今日為何要將老太太她們的首飾全部給出去?一絲也不留,這……”


    “因為我想離這府裏的人都遠點。我不惦記她們,她們最好也不惦記我。”


    說完,薛扶泠又輕歎一句:“可惜將軍府沒有專門修建的庵堂,若是有,日子更加清淨些,我倒是會更歡喜。”


    “您……”


    紫竹一時被這話堵住,竟不知勸些什麽。


    半日,她心中一個模糊的念頭,“您是不是察覺什麽了?”


    聞言,薛扶泠抬眼看向紫竹,輕語道:“舉家之力,賬麵上連一萬銀都沒有,你可能想到什麽?”


    “家……家裏大不如前了。”


    紫竹直愣愣的答一句,心裏說不出的怪異。


    “且不說這個,這一萬銀的目的實際是為了替齊行度買官,若是聖人不肯給呢?”


    齊家是將軍府不錯,但公爹齊阤如今又無實職,齊行度亦隻是個無關緊要的漕運官吏。


    這就造成,齊家一無人在聖人麵前說得上話,二無現世功績這樣的堅實底氣,三無厚實家私銀錢基礎,算下來,竟隻是承受祖宗先烈的蒙陰過活。


    一萬銀屬實不少,可在聖人麵前,又算得了什麽?


    聖人又憑什麽給齊家臉麵?


    難道因為齊阤和齊行炎往日的披肝瀝膽?


    人走茶涼。


    那隻足夠他們撐著現如今的將軍府而已。


    或許原先憑著齊行度在墨州的功績能等個好差事,可他從雲騎尉被命為漕運使,若是明白的人家,已然能曉得齊行度這是進官無望了。


    “那怎麽辦?”紫竹不解。


    “病急亂投醫。隻怕將軍府要明確的站位靜貴妃母子了,隻看到時候賜下來的官職大小就可知。”


    薛扶泠心中亦有無奈。


    “那不是和咱們薛家背道而馳了嗎?”紫竹雙目圓睜,驚詫不已。


    她一個丫鬟,隻曉得蘭妃是姑娘嫡母的親妹妹,薛家定上上下下都與蘭妃和三皇子一條心,可姑娘的夫家,竟轉投了與蘭妃作對的靜貴妃母子。


    娘家與夫家將她們姑娘夾在中間,勢必會兩頭為難,這可如何是好?


    心裏這麽想,紫竹也問了出來。


    隻見薛扶泠放下手中的書,雙臂曲肘,思考良久,卻終不得其法。


    她不僅知道齊、薛兩家支持的皇子不同,她也知道,自家哥哥又是不得寵的四皇子一派。


    這三處她誰也惹不得,若是實在要幫,肯定是偏向哥哥的。


    可她一個內宅女眷,又能做什麽?


    心中鬱堵,薛扶泠埋著頭悶悶道:“若是能離開就好了。”


    “啊?”紫竹驚的將手中的香包掉了也無知覺,快走兩步,急切道:“姑娘是想與姑爺和……和……和……”


    那個“離”字,紫竹結巴著遲遲說不出口。


    盡管有時她被姑爺對姑娘的樣子氣急了,也曾願望能離姑爺等人遠遠的。


    可若是真說起和離,她更擔心她們姑娘會遭更大的罪。


    “姑娘莫渾說。您如今已與齊家捆綁在一處了,想要脫身,難如登天呐。”


    聽紫竹的話,薛扶泠心中了無波瀾,屬實是已經麻木了。


    真到了齊、薛兩家對立的時候,父親不會心疼她在齊家受苦,嫡母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兄長自有他的抱負不能拖後腿,阿娘更是靠不上。


    獨木難支。


    她的困境,她比誰都清楚。


    撐起身子,薛扶泠搓搓微麻的手,喃喃道:“確實,就算死了,也隻能是齊家婦罷了。”


    齊家的苦日子和自己前途困頓的難受,像是兩座大山壓著她,叫人喘不過氣來。


    紫竹曉得自己此刻該勸她們姑娘看開點,可她自來嘴笨,眼淚撲簌簌的掉,卻說不出話來安慰。


    薛扶泠將帕子遞給她,主仆兩個隔著白玉書案,一時相顧無言。


    靜默許久,薛扶泠突然平靜開口:“紫竹,若是不在齊家,你想做什麽?”


    “姑娘?”紫竹頓住。


    “隨便說說。就像你說的,既然捆綁了,橫豎出不去,還是可以暢想一番的。”薛扶泠輕鬆道。


    “那奴婢還跟著姑娘啊,您去哪裏我就在哪裏,一輩子都不會分開。”紫竹心中悲傷,卻還是盡量咧開嘴,強笑著答一句。


    “你這丫頭。”薛扶泠知她癡心,亦苦笑著嗔怪一句,又鄭重道:“不要因為想活的自由而害怕。”


    紫竹細細思索一回,也平靜道:“奴婢沒有害怕,就是這麽想的。”


    “奴婢無父無母,自小就跟著姑娘的,旁的人和事,都跟奴婢無關,且心裏眼裏隻容得下姑娘一個人,從來沒想過離開姑娘。”


    “姑娘想……做什麽?”


    越說,紫竹心中越迷蒙不安,她曉得自己不夠聰穎,所以凡事都想多問一句。


    紫竹的忠心,薛扶泠從來不會懷疑。


    她心裏無奈,又見那丫鬟說的悲切不安,隻得將心裏才起的苗頭壓了下去,笑著點點紫竹的額頭,“別多想,我也離不得你和丹薇她們幾個啊。”


    反複觀察主子不像是開玩笑,紫竹才漸漸放下不安。


    “明日叫芳時給我做件坎肩,怎麽都春日了,夜裏還是這麽冷?”


    “我給姑娘做吧。”


    “傻丫頭,你去做衣裳,誰伺候我呀?”


    “好的姑娘,我明日去跟芳時說。”


    主仆兩個又說一會子雜話便匆匆睡了,誰也沒再提起今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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