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萬福堂離開,薑氏將兒子單獨叫去自己的院子。


    “你究竟在想什麽?”


    “母親是指?”齊行度心中微凝。


    薑氏瞪一眼兒子,終究不忍責備。


    “就算不喜歡,也不該冷落她。關鍵時候,妻子才是與你同舟共濟的人。”


    就拿剛才的籌錢來說,就連薑氏自己也不會將自己的珠寶首飾添進去。


    她不知薛氏是真的蠢還是裝的,但能這麽做,可見她心裏是有齊家的,就算老太太再挑剔薛氏的出身,今日這件事,人家辦的屬實敞亮又大方。


    齊行度沉默不語。


    心中隱隱生疼,薑氏隻默默忍著,又諄諄教導,“最近府內有些閑言碎語,說你還未與薛氏圓房……”


    “是不是她在您麵前說了什麽?”


    齊行度心裏沒來由的惱火,將方才見薛扶泠給首飾的愧疚又一掃而空。


    “這事我知道,不必想著瞞我。”薑氏麵有責備,但眼神卻是慈愛的。


    看著兒子不解,她語重心長道:“母親是過來人,細想想也知道,我兒癡情,你想寵愛顧氏,想必沒有薛氏等人,她定會是你的妻子。”


    “可如今,不說薛氏是你父親看中的,就拿她一絲錯漏也無來說,她的性情並不是拔尖要強、拈酸吃醋的,滿京裏也再找不出第二個如她這般豁達的正妻。”


    齊行度幾欲張口,卻知母親的意思很對,垂眸靜靜聽著。


    “若是你一味冷落,薛家、蘭妃、以及外人,都不會像我一樣覺得我兒癡情,她們隻會覺得你寵妾滅妻,將軍府毫無法度。”


    “老太太糊塗,老爺不管,隻有我會規勸你一二。顧氏等人,你該寵就寵,薛氏若是不死,你永遠都要敬重她,可別因小失大,誤了前程才是。”


    這些都是肺腑之言,薑氏也是第一次這樣說老太太和丈夫,哪怕兒子會誤解她的意思,她都要說。


    薛氏是有能力的,她當然會在乎她。可若將兒媳和兒子想比,她更在乎的是兒子。


    她隻是不適合管家,又不是看不明白。


    且將軍府是她兒子的,她比任何人都精心。


    說完,見齊行度沉思不說話,薑氏又忍著心口漸密的鈍痛,仔細叮囑了他其他的事,才叫兒子回去。


    “快將我的保心丸拿來。”


    撐著兒子走了,薑氏才喘著粗氣捂著心口,忙喚蔡媽媽拿藥。


    “太太何必呢?為大少爺添的這心痛的病症,到現如今還未好,就又是操心管家,又是操心哥兒兒媳,您……您身子要緊啊。”


    蔡媽媽最是了解主子,見她如此痛苦,眼角含淚,哪怕戳中主子傷心事,她也要勸一勸。


    薑氏聞言,眼裏果然也有了水光,吃了藥緩了好一會,才捂著心口,怔怔道:“度兒不如炎兒,凡事得有人勸一勸。家中這些主子,都不是有遠見的,我隻怕耽誤了我的度兒啊。”


    “太太……”


    “拿老太太來說,老太爺恩寵妾室,多番冷落正妻,她就隻曉得將管家權攥在手裏,拿捏妾室,到了現如今也是如此,為了管家權,跟我暗中鬥了多少年。”


    “老爺倒是不寵愛妾室,可他萬事不管,一介武將,就隻想著那些畫兒書法的,他……他不喜度兒,連為他的前程著想都辦不到。”


    “說句不好聽的話,府中人都是如此,將軍府何時才能出頭呢?還不是要靠我的度兒?”


    “可是,府中這次捐錢捐物,不就是為二少爺謀前程嗎?”


    蔡媽媽不解。


    “靠銀錢得來的東西,難保將來哪天會被收回去。若是有實力,就算是芝麻綠豆大點的官,來日也有封侯拜相的日子。”


    薑氏斜靠在軟枕上,滿臉都是疲憊。


    主仆兩個沉默了好久,薑氏才睜開微微渾濁的眼,道:“我總覺得薛氏那孩子如今太飄逸出塵了些。”


    “‘飄逸出塵’?這是何意?”蔡媽媽輕輕替她捶著腿,問道。


    對她而言,二少奶奶家世不好,隻有她巴結將軍府的,哪有將軍府反過來要維護她的時候,有些本末倒置,不免心生不屑。


    “她如今萬事不管,生病那一個多月,更是關起門戶不理俗事。前幾日出了柴氏的事,今日又將我和老太太賞的東西全拿出來,看似是大方知禮,可這樣的做法,顯然是不想跟將軍府和度兒再有沾染……”


    說到這裏,薑氏坐直身體,托住蔡媽媽的手,擔憂道:“我怕……我怕將來有一日,這孩子生了離開的心。”


    蔡媽媽看主子不像作假,驚訝一回,隻她心裏對薛扶泠也沒有高看,柔聲勸道:“太太這是什麽話?難道她能舍棄將軍府的萬般殊榮?”


    見太太還是眉頭緊皺,蔡媽媽又道:“再說,薛家不過是個小官,薛老爺更是那攀龍附鳳的翹楚,有他在,豈會同意少奶奶與少爺分離?”


    “就算她真的要撇開所有,太太再為少爺尋摸更好的來就是,橫豎薛氏又不是什麽離不得的。”


    想是這些話起到了作用,薑氏的臉色才好看了些。


    其實蔡媽媽說的這些話,她心裏也曉得,隻是,也不知為何,總隱隱覺得,如薛扶泠這般品行的兒媳,京中隻怕再難找出第二個了。


    剛才那番話,也是不知怎的,突然有了預感。


    如今有蔡媽媽的安慰,加上心口的難忍,到底將不安壓了下去。


    但願真的如蔡媽媽所說吧。


    且說齊行度從薑氏的院子出來。


    一路想著母親的話,待再抬頭,已然到了蘅緹院的門口。


    她知曉自己不會宿在蘅緹院,已是命人將院門關了。


    看著從門縫裏透出來的微光,齊行度莫名更添心煩。


    不曉得是為門裏人的自知之明,還是被母親教導的憤怒。


    “家主怎的不進去?”


    正要抬手推門,一道柔聲傳來。


    柴寶姝不緊不慢的上前詢問道。


    “你,你怎麽在此?”


    麵對大嫂子的妹妹,他是愧疚的。


    好好的一個女子,被自己汙了清白,又委身做了妾室,既覺得愧對大嫂子,又覺得愧對柴寶姝,更覺得辜負了他的虞兒。


    所以她進門到如今,兩人竟沒再說過話。


    “妾身晚間吃多了茶水,有些睡不著,便想著出來走走。”


    這話當然是假的,她是得了提醒,掐著點出來的。


    她貪慕富貴權勢沒錯,可也看得透徹。


    齊行度的後宅是顧輕虞把著,連薛扶泠這個正頭奶奶也比不上,她若是想出頭,就更難了。


    不爭不搶?


    見薛扶泠並未受齊行度待見就可知此法行不通。


    那就隻有另辟蹊徑了。


    寵愛算什麽?若是能有個孩子,叫地位更是穩固,那是最好的。


    她想要的也不多,且先趁著齊行度對她的愧疚爭一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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