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扶泠口齒清晰,語速不快,將張婆子問的有些發懵。


    說罷又掃過四周瞧熱鬧的目光,心內明白。她之前雖然幫著太太處理一些事務,可那些都是無關痛癢的,加上有太太的保駕護航,那些人也不敢陽奉陰違的敷衍自己。


    如今可是實打實的自個管家,將軍府四代更迭,奴仆們也延綿繁多,上下關係,盤根錯節,馬虎不得。


    張婆子算是個半吊子上位,第一次做主子跟前的管事,哪裏知道的這般清楚去?


    支支吾吾,臉上也帶了幾分慌亂,雙手不停揉搓,眼神四下亂看,想找跟著一同過來的二姑娘院子的丫鬟,卻瞧不見一個眼熟的。


    “你在這裏憑著一張嘴,上下兩瓣唇就要要了這麽些東西去,毫無根據憑證不說,這些都是真金白銀得來的,不是天上的風刮來的。


    剛才你提老太太和太太,若是她們在這裏,你也能空口白牙的要什麽領什麽嗎?我雖年輕,第一次領了這管家的差事,卻也知道勤儉持家,方的長久。”


    瞧著周圍的婆子丫鬟看自己的目光都是鄙夷和嫌棄,張婆子臉上臊的隻想扒開腳下的地鑽進去,愧的不敢抬頭。


    眾人也暗暗咋舌,沒想到這薛氏倒是一點也沒年輕媳婦的生怯。


    張婆子尷尬半天,才硬著頭皮道罪一聲:“初次做事,沒想的那麽多……”


    “我知這件事也是你初次做,我私心裏也想著便就這麽罷了。


    隻是一來此事事關二妹妹處的用度,且又有昨日範氏的教訓在前,老太太和太太疼愛二妹妹的心不必多說,她的院子萬萬不可馬虎。


    二來,我若今日饒恕你,過些日子再有其他人來我跟前告訴是初次犯錯,也要我同意饒了她,這麽饒來饒去,規矩倒成了擺設,四下裏都亂起來,又如何擔當起老太太和太太對我的重托?”


    薛扶泠臉上依舊帶著淡笑,掃一眼其他人,繼續道:“張婆子,這件差事你便丟開手去……”


    沒等薛扶泠說完,那張婆子等不及替自己叫屈,“那便還是回原處去罷。”


    “不是。”薛扶泠搖頭,“府裏的差事你都不用再操心了,回了家,好好學學做下人的規矩。”


    那張婆子瞬間有些傻眼,隻覺得自己稀裏糊塗的被罷免了,掙紮著要上前跪求薛扶泠。


    “媽媽耳力也不好使嗎?這是要忤逆主子的話?”丹薇站出來,將薛扶泠和張婆子隔開。


    紫竹衝身後的兩個蘅緹院的婆子使了眼色,她倆上前不由分說的將張婆子的腰間鑰匙摘下,遞給紫竹,又捂了嘴帶了下去。


    廳裏都是積年的人精,當下便將心裏的小心思和輕視收斂了幾分,暗襯以後要好生當差,萬一哪件事做錯,這位主子平平淡淡笑著就將人的差事捋了,當真不好對付。


    經此一事,其他人辦差都規矩的很,就是說話都要在肚裏打幾個彎,怕惹了薛扶泠這個主子不快,差事更不敢再隨意應對了事。


    如此各處都好說話,也有先前的例子來遵循,效率也快,不到一個時辰,事情也算處理完畢了。


    正好蘭期過來回稟,說是餘娘子的夫婿鄭讓來了,薛扶泠又匆匆回自個的院子。


    這是她的陪嫁,不好與齊家公中的混合在一起,所以自然要避開。


    鄭讓三十來歲,一臉的憨厚老實,身後跟著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穿著青色短打的高大小廝,力氣大的讓丹薇咋舌。


    隻因他肩上挑著個擔子,兩邊是瓜果新米之類,重的走起來,擔子墜的晃晃悠悠,如此,還能騰出手來拿兩個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曉裝了些什麽,也不要人幫忙,進府開始,自個擔了一路。


    餘娘子麵上有幾分激動,夫妻兩個一個在外,一個在內,好些日子不見,眼底忍不住泛了淚花。


    鄭讓指揮小廝將東西放好,兩人恭敬跪下,衝著薛扶泠叩頭道:“請奶奶安,小的今日過來送咱們莊子以及鋪子上的出息。”


    薛家主母萬氏,出身財大氣粗的藺東名門,自有世家大族正室賢妻的氣度在。


    她作為庶女的吃喝用度,雖比不上嫡姐,卻也不曾苛待她,皆是份例之內。


    出嫁時,各色的嫁妝,也是一應俱全,又加上她一個六品官員家的庶女,高攀嫁給一品將軍的嫡次子,嫁妝上自然不能落了下乘。


    尤其是嫡母萬氏也舍得給她嫁妝。


    除了壓箱底的五千兩之外,還有兩間位置中等的鋪子,京郊一百畝的良田並一個中等大小的莊子。豐厚程度,遠遠超出她一個六品官家之女份例外的數目。


    薛扶泠點頭,囑咐他也給賜了座。


    “除開兩家鋪子盈虧互抵之外,莊子並田地收成倒是不錯。”


    鄭讓不敢怠慢,恭敬著將一本賬冊拿出來奉上,又從懷內掏出一個匣子,交到紫竹手中,“銀數共計六千八百三十兩,另有各處頭部管事孝敬若幹。”


    說罷,指揮那小廝將兩個包袱一一打開,一個裏裝著幾匹花樣別致的布料並皮貨,另一個裏,則是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和一些新鮮的小玩意。


    薛扶泠略微翻看兩下賬冊,又將布匹等物看了看,直到紫竹衝她點頭,示意銀票數目準確無誤,她才將匣子接過來,抽了一百兩,叫他平分給四個沒來的頭部管事,又拿了五十兩的銀票遞給鄭讓,做一年辛苦的額外賞賜。


    鄭讓是個老實人,每月領著薛扶泠發給的月錢,見著那五十兩,心中惶恐,道兩個鋪子沒有收成已經辜負了主子的托付,推辭著不敢受。


    最後還是薛扶泠將銀票交到餘娘子手上,才息了這場官司。


    “奶奶,小的還有一事。”鄭讓拉著一直低頭不語的小廝重新跪下。


    “直說就是。”


    “這是小的幼弟,今歲過去,就整十六了,想著他頗有力氣,能留在奶奶身邊當個跑腿使喚,也是這小子的造化。”


    薛扶泠還以為什麽大事,叫紫竹上前去問了一些話,都一一應了,並無什麽不妥,便答應了下來。


    橫豎自個剛管了家,正好要應付外頭的差事,齊行度的人他沒怎麽接觸過,他也不見得會讓她使喚他的人。


    瞌睡來了有枕頭,有個小廝來回傳話到底方便些。再說,都是她陪嫁的人,在哪裏當差不是當?


    “我這裏倒是也有兩件事需得你去跑一趟。”薛扶泠抿一口紫竹遞過來的茶盞,嚴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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