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薛扶泠疑惑的目光,齊行度開口:“虞兒有了身孕,往後的妾室規矩,便免了罷。”


    薛扶泠微微挑眉,這話不是商榷,像是通知。


    不過錯愕一瞬,又聽見那人解釋道:“她在墨州受了許多苦,身子不若尋常人康健。”


    這話沒錯,二人之間本就如此平淡,無論今後他疼愛哪一個妾室,薛扶泠也不欲在這個上麵計較,淡淡點頭,回了一個“嗯”字。


    齊行度微微有些側目,又悔自己多嘴解釋一句。


    “榻上那床湘色的被子是你的。”言外之意,是告訴他拿了被子,便像之前新婚一樣,往拔步床或者矮榻上各自睡去。


    見人不動,薛扶泠便這麽尷尬住了,可也沒什麽辦法,這本就是齊行度的院子和屋子,他想在哪就在哪,自己萬沒有阻攔的意思。


    正待她再行催促,那人又開口了:“你能不能去求父親,允了虞兒的弟弟進齊家私塾讀書?”


    他躊躇半天,其實真正的目的是這個,父親甚是滿意這個兒媳婦,她出麵,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能成。


    這是在……求她?


    薛扶泠淡淡道:“夫君要我以什麽理由呢?我與顧氏今日也是第一次見麵而已。”


    不待他反應,她又開口:“明日就陸續有莊子上的人要來送年禮和鋪子上的出息,好多事兒要忙,夫君也早點歇息吧。”


    齊行度額角微蹙,有些意外。他回來的這幾日確實聽聞祖母和母親已經放權給薛氏管家了,隻以為是幫著母親處理些雜事,沒想到她能接觸到田產和鋪子。


    薛扶泠留下這句話,自顧走到門邊喚了紫竹進來為她梳洗卸妝。


    齊行度見薛扶泠不上道,也不好再逼迫她替自己辦事,幾步出了房門,不過幾息,背影又消失在夜色中。


    桌上的銅鏡清晰可見人影,紫竹瞥一眼鏡子,鏡中人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麽,她一下一下將手中如雲的發絲梳透,也沒想到怎麽安慰姑娘,因為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姑爺總是做些叫自家姑娘沒臉的事來,前幾日一出,今日早上一出,晚上又一出,她一個最沒心思的人都替姑娘委屈的慌。


    且說今晚,明明是太太一定要姑爺留在姑娘的房中,可是她剛才又瞧見姑爺出了蘅緹院,不用想,也知道是去了哪裏。


    她們姑娘的日子,還不如府裏孀居的炎大奶奶舒心,有姑爺還不如沒……


    呸呸,思覺自個在咒主子姑娘守寡,紫竹心裏暗暗道饒一聲。


    不過,她終是想岔了,薛扶泠還真不是為了齊行度和顧輕虞的事情惆悵,而是明日那些來送一年田地和鋪子出息的難纏的掌櫃們。


    年年都要斷些銀錢官司,今年也不例外。


    她自己陪嫁莊子上的還好說,可齊行度名下的產業那真是一言難盡,去年來交差的掌櫃們個個都來哭窮,說是地裏遭了災,佃戶們欠的款,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的,隻沒個準數兒,個個都是老油兒。


    當時她也是第一年從婆母手中接過的攤子,不排除那些管事們得了信兒欺負她一個新上任的管事奶奶,接觸到這些難纏的管事,整整糾纏了兩日,還是婆母最後出麵抹平的,她心裏隻發愁今年的收入與支出不能平賬,到時又該如何向婆母交代。


    又思及齊行度墨州立了功績回來的,聖人念在齊老將軍往日功績,蒙陰子弟,又新賜了兩處田莊給齊行度做獎勵,這兩個新莊子更是需要事無巨細的從頭捋一遍……


    多思無用,薛扶泠輕歎口氣,準備睡覺。


    紫竹扶著主子往床邊走,見她果然長籲短歎起來,顯然是為姑爺今夜之事傷神,心下更氣,突然衝過去將拔步床上的那床湘色被子抱開,惡狠狠地隨手扔在床邊的四方凳上。


    薛扶泠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頓住,疑惑幾個呼吸後,終於想到紫竹為何這般,又無奈淡笑著寬慰她:“以前又不是沒有過,也沒什麽要緊。好了,我的紫竹姑娘,你何時見過我上趕著去貼別人冷臉啊?


    別對他人抱太多期望,也別對自己太過強求。這樣,不管得失與否,既不會太高興,也不至於太失望,人一旦將自己困頓在得失裏,反而容易失了最珍貴的本心。”


    見紫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薛扶泠不欲再糾纏,主仆兩也收拾著睡下。


    翌日一早。


    許是這幾日的休養,薛扶泠竟覺得身上的寒症已經大好了,便早早的收拾停當,帶著宋嬤嬤和幾個丫鬟在院門前等著齊行度過來一起去給老太太請安,做晨昏定省之禮。


    這是將軍府小輩們對長輩最基本的禮數和規矩,滿京城的勳貴府邸都是這樣。


    薛扶泠也不耐煩這幾日次次都要等齊行度一起,隻因那種上慈下孝的場合,必得她夫妻二人同時出現,若年輕夫妻因此鬧出不合的閑話,旁人首先責怪的是為妻的不賢,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意思,薛扶泠也就忍了。


    “略微等一等。”齊行度看著麵前已經走了幾步出去的背影開口。


    薛扶泠回過頭正要催促他別耽誤了時辰,就見著他身後姍姍來遲的一道纖弱的身影,眉頭微挑,沒想到齊行度昨夜還說不能早起站規矩的顧氏,起這般早要一同去給老太太請安。


    “度哥哥,沒有誤了時辰吧?真是的,都走到半道了,非要人家折回去再披件衣裳,隻怕遲了給老太太請安呢。”顧輕虞嗔怪著,快走幾步,旁若無人的上前親密的挽住齊行度。


    她身後,老太太昨日賜的其中一個丫頭也跟著,瞧著顧氏這般沒規矩,來不及勸阻,一時間驚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放肆。”


    宋嬤嬤豈能叫她一個妾室在主母跟前沒了規矩,當即嗬斥一聲。


    “你的規矩是哪裏學的?在主母跟前對著家主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你作為妾室又該如何稱呼家主?不說早早做小伏低的恭候兩位主子,何時反過來要主子等你一個姍姍來遲的妾室?”


    宋嬤嬤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夠威嚴,引得別院路過的丫鬟婆子們頻頻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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