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和院落裏彌漫著慘淡的白霧,乍一看,像是變幻著一張幽靈怨恨的臉。


    路彌睡在老地方。


    今晚沒有星星,羅曼又以怕冷為由,跟他擠在了一起。


    他倒還安分,路彌上一個覺就沒睡太好,加上不停奔波,疲憊很快就包裹了他,將他拽入深深的夢境。


    過了不知多久,窗外的白霧從縫隙鑽入,在他眼前轉悠,慢慢地,其中真的出現了一張女人的臉。


    它瞪著怨毒的雙目,啞聲喊:“路彌……路彌……”


    路彌迷迷糊糊被喊醒,想要用法術抵禦,卻感覺身體沉沉的,手都抬不起來。


    “為什麽選擇殺我……”


    “它吃掉了我,好痛啊,我死得好慘……”


    那女人的臉越靠越近,尖厲地哭叫起來。


    路彌渾身冰涼,卻一動也不能動。


    金比,是金比來找他了。


    冰冷的白霧慢慢纏繞住他,沉重的感覺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路彌的意識努力與之抗衡,隻感覺周遭越來越冷,就像被丟在冰天雪地裏一樣。


    再這樣下去,他恐怕會失溫,最後像魯大陸一樣,微笑著脫掉身上的衣服。


    不對——


    路彌猛地睜眼,這是完全不同的副本,沒有金比也沒有魯大陸!


    那種沉重的壓抑感終於消失了,隻有他額上的冷汗證明,他剛剛是被夢魘纏住了。


    但屋子裏還是出奇的冷,有了之前的經驗,路彌立刻翻身查看陳茂的情況。


    陳茂臉色慘白如同死人。看來,他又一次進入了獨立空間。


    可是,身邊的羅曼卻不見了。


    路彌低聲喊了幾遍他的名字,屋裏沒有人回應。


    旁邊的被褥沒有溫度,羅曼看來已經走了很久。


    一種巨大的空虛感降臨。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獨守空房的孤寂了。


    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羅曼再怎麽樣也不會死,還是先保全自身。


    蠟燭現在燃燒,說明門還沒有出現。路彌捧起它,警惕地從床鋪起身。


    和上一次一樣,貼到了門邊。


    隔壁是簡笛父母的房間,這回不再是一遍遍循環的爭吵聲,反倒靜得可怕。


    他想和上次一樣,從門縫裏往那邊看。


    卻對上了一隻眼角粘著眼屎的狹小眼睛。門的另一邊,也有個家夥正往這屋裏窺視!


    路彌急忙後退兩步,冷靜回憶,那眼睛,他在哪裏見過……


    是了,那不是簡笛的父母,而是強奸了簡笛的吳德!


    “小美人……我看到你了……”


    “白天害羞不肯見我,晚上,我來找你了……門,門怎麽打不開?”


    路彌死死抵著門,皺眉,吳德怎麽跑到這堆放雜物的地方來找簡笛?


    他目光一掃,看到了沒有封死的窗戶。


    位置雖高,但人要踩著一堆幹草垛,也不是不能進來……


    見門怎麽也打不開,吳德聲音驟冷:


    “你一個早就不貞潔了的女人,裝什麽清高呢?”


    “乖乖跟了我,有的是福享。我知道你心裏偷著樂,但一直裝下去,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我也是會惱火的!”


    門那邊的力道消失了。


    路彌屏息凝神等了一會,聽到屋外窗戶底下邊傳來聲響,毫不猶豫拉開門就往外跑!


    這次,門外又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不同於上一回被父母追逐的狹窄走廊,這一個,地麵是被雨水浸泡過的土地,兩邊的牆壁上竟然都是緩緩移動著的漩渦。


    路彌暗道一聲難道他這是闖進了怪物身體裏,試探著從麵板調出一瓶快用完的胡椒,丟了出去。


    漩渦沒有將它吸走,反倒是泥土慢慢地將其吞噬。


    “小笛,等等我!”


    吳德的頭已經出現窗邊,“這條路太不好走了,還是做我的老婆,隻管做家務打麻將比較舒服,大家不都是這樣嗎,誒你別跑啊——”


    路彌“砰”的把門關上撒腿就跑!


    他的腳陷進濕潤的泥土裏又立刻拔出來,好像稍不小心,或是跑得慢一點,就會永遠留下。


    吳德追了出來,他的腳下,卻如同康莊大道一般,沒有任何阻礙。


    他還在大喊:“聽話!回來吧,闖一闖也夠了。你沒看到同樣的工作量,女人賺得就是比男人少嗎?”


    “灶台的高度,掃把的長度都是為你們量身定製的,回來吧!把孩子生下來,就什麽都好了!”


    適應了腳下的路,路彌跑得更快了。


    他也注意到,兩邊牆壁的漩渦,漸漸變成了一隻隻不同大小的眼睛。


    無數隻眼珠子轉轉悠悠,落在了奔跑著的路彌身上。


    一個女人悲戚的聲音道:“回來,媽媽愛你啊,不要走!”


    可是那些漩渦變化而成的眼睛,目光中毫無愛意,或冷漠或好奇地凝視著,就像那是一個可以被明碼標價的物品。


    那些眼睛針紮似的,從不同方向凝視著他。


    就連腳下的泥土裏,都開始露出一隻隻巨大的眼睛。


    陰險而急切地轉動,好像期待著見到一個穿裙子的姑娘。


    路彌真想一腳把它們都給踩爆,但又擔心那是漩渦,隻好繞開。


    這條走廊很長很長,仿佛沒有盡頭。


    牆上、地麵上的眼睛排布得也越來越密集,男男女女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吵得他腦袋痛。


    “長大了呀,出落得這麽水靈了。”


    “什麽時候嫁人啊?該找個婆家了。”


    “女孩子讀那麽多書幹什麽……”


    路彌本體是貓,在玩家中體力算好的,此時也漸漸感到喉嚨裏湧上一股澀味。


    太累了,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跑了。


    但是所幸,吳德也漸漸地追不上他了:“你……別跑了……”


    “來,你不就是想要出去的鑰匙嗎,我給你。”


    “我跟你父母那邊溝通過了,一直把人關在屋裏也不是個事。別跑了——”


    聽到“鑰匙”,路彌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吳德的手裏,竟然真的拿著一把鑰匙,質地和從前通關副本時出現的鑰匙完全一樣。


    路彌的心,動了一下。


    這條長廊至少排布了五千左右隻眼睛。


    長得可怕,如同等不到黎明的永夜。


    看出路彌體力不支,吳德得意地將鑰匙晃了晃:“對,別跑了,回來,這裏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路彌回過頭,絲毫沒有減緩速度,咬著牙,把喉嚨裏的腥味咽下去,繼續往前跑。


    吳德那話,說得好像庇護者給弱小者的施舍一般。


    鑰匙若真有這麽好拿,背後必然藏著巨大的代價。


    身後傳來吳德氣急敗壞的怒吼。


    但路彌能感覺到,他已經追不上了。


    他手中的蠟燭停止了躍動。


    頭昏腦脹之中,路彌終於看到,這條布滿了幾乎有五千隻眼睛的長廊,盡頭處有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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