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的,不出意外是一家人。


    一對均在四十歲左右的父母,還有一個年輕姑娘和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應該是姐弟。


    圍著一張小木桌,靜靜地吃飯,菜是簡單的青菜和土豆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悶熱的味道。


    “一看就沒我做的好吃。”


    羅曼湊到路彌身邊來了這麽一句。


    那一家人似乎聽不到也看不到這些外來者,隻是奇怪地看著忽然自己打開的大門,停滯了一會。


    父親模樣的人說:“簡笛,去把門關上。起風了,怪冷的。”


    那個年輕姑娘把筷子一放:“說好了,你們可不能攔著我。不許把我的身份證藏起來,也不許把我的鬧鍾給關掉。”


    “你這孩子,讓你關個門而已,怎麽又扯到那件事上麵去了?”


    父親不悅地皺皺眉,卻並不對簡笛說的內容做出回應,轉頭對弟弟說:


    “小仁去關。”


    “煩死了。”這麽說著,簡仁還是在父親壓迫的眼神下懶懶下桌關門。


    他們說話的功夫,路彌和其他人都已經進了屋,齊刷刷站在餐桌邊。


    路彌又看了一眼手環,上麵的時間顯示是18:40。


    這回,時間流速似乎又是正常的。


    他掃視一眼屋內,沒有看到時鍾之類的東西。


    家具簡陋,天花板的角落裏結著陳年的蜘蛛網。唯一的電器似乎就是那個擺在櫃子上方方正正的老式電視機。


    這間屋子還通向兩邊。路彌猜測簡笛說的鬧鍾在她自己的房間裏。


    程城已經站在其中一扇門前打量,應該是準備進去看看,路彌提醒道:“小心別碰摔東西。”


    畢竟還不知道這個副本是否還有其他死亡條件。


    程城比了個ok的手勢,便鑽進了那個房間。


    路彌將視線落回餐桌上的一家人。


    簡笛剛剛要他們別攔著她,還有不要偷身份證關鬧鍾什麽的,是準備做什麽呢?


    這時母親歎了口氣:“簡笛,你也知道,家裏沒那個錢……”


    “學費生活費我都自己掙,你們不用擔心。”


    母親愣了愣,又歎了口氣:“你這是何必呢,不如聽你爸的話……”


    父親接過話頭,苦口婆心勸道:“是啊,跟你大姐一樣,趁年輕早點嫁了,房子住夫家那邊的,也不用這麽辛苦……”


    張雪蓉忽然動了。


    路彌就看到她麵無表情地走到飯桌邊,俯身。


    往父親的碗裏吐了一口唾沫。


    路彌大受震撼的同時,感覺很爽。


    父親還在滔滔不絕,給女兒講早點嫁人的好處,口幹舌燥了,毫不察覺地端起那碗湯喝了一口。


    張雪蓉嫌惡道:“我做女孩子的時候,也是聽信了這些鬼話。”


    不過她沒有具體說,隻是出口心裏的惡氣。


    簡笛默默扒了幾口幹巴巴的米飯,放下碗筷:“我吃完了。”


    “你這孩子!”母親道,“你爸爸還沒說完呢,這都是為了你好,你怎麽就是不懂呢?”


    簡笛看著桌上的人,沉默半晌,忽然冷哼一聲。


    “為了我好?”


    “難道不是為了把我賣了換彩禮錢,好給他買車買房娶媳婦嗎?”


    她指著的,是她的弟弟。


    把這一層捅穿了講,兩個大人臉上都不好看,父親氣得一口氣沒上來連連拍著自己的胸脯:“不孝女!不孝女!”


    簡仁則頭也沒抬,依舊不緊不慢往嘴裏送著飯,似乎姐姐說的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簡笛沒指望他們有什麽別的反應,轉身走近隔壁的房間:


    “明天我會準時動身,誰要是攔我,我就死在他麵前。”


    母親沉重地歎了口氣,招來父親怒氣衝衝的質問:


    “歎什麽氣?一個黃毛丫頭,以為賺錢很容易,不出三天就乖乖滾回來嫁人了。”


    母親小心地應了一聲,餐桌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各自吃飯。


    鍾子弦皺著眉道:“明天?……現在幾點?”


    路彌照例查看手環,卻發現時間在快速變化著。


    眼前的景象,也被霧氣遮掩,路彌隻能看到手環閃爍著微弱的光。


    過了一會,白霧散去,時間也穩定下來。


    上麵顯示的是22:55。


    而周圍的環境也變了樣。整個世界陷在深夜裏,安安靜靜隻能聽到遠遠傳來幾聲狗吠。


    他們仍然處在吃飯的屋裏,隻是熄了燈,那些人應該也去休息了。


    路彌打開手電筒的最低檔,確認鍾子弦、羅曼都還在他身邊。


    張雪蓉倒是不見了,應該是更習慣獨自行動。


    程城從他剛剛鑽進去的屋子裏探出頭來:“嘿,這兒有睡覺的地方!”


    路彌應了一聲走過去,穿過兩間臥房,程城引著他們來到一個空曠一點的屋子。


    他在地上鋪著被褥:“先湊合一下吧,運氣不好,西門通向的地方條件有些艱苦。”


    路彌給了羅曼一床被子,也做起同樣的事:“另外三個門都通向不同的地方?”


    “是的捏,不過我聽到大廳的尖叫聲之後,隻是粗略開門看了一眼,在吸力把我帶進去之前先回去找你們了。不過……”


    路彌:“明天問問其他人好了。不過什麽?”


    程城鑽進自己的被子裏,說:“南門應該沒有人進去。”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因為我好像看到,那個巨大的怪物就是從南門裏伸出的一截身子。”


    南門那一頭通向什麽地方,是否隻有一頭這樣怪物,還是個未知數。


    路彌躺在地鋪上,透過窗戶凝視著外麵的夜景。


    按照正常的生物鍾,這個時間其實還沒到睡覺的時候,他的腦子很清醒。


    但不知道這時間什麽時候回又變化一次,就隻能抓住這點睡眠時間,盡可能存儲些精力。


    他忽然感覺有人在往自己身邊蹭:“羅曼你……”


    羅曼小聲道:“我那個角度看不到星星。”


    路彌沉默了一下,問:“那我跟你換?”


    “……倒也不必。”


    路彌沒再說什麽,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出位置。


    羅曼躺好,看著夜空,似乎真的想欣賞這未被城市汙染的純淨的夜色。


    正好想到這裏,路彌問道:“羅曼,你住的地方,是在城市嗎?”


    這話才問出口,路彌的心就驚了一下——他怎麽又在問他這種問題,羅曼向來對他的身世諱莫如深。


    “算了沒事,睡吧。”


    但羅曼緩緩轉過頭。


    “不是哦。”


    “我也住在這樣的小村莊裏,經濟可能還要落後一點,村民也是這麽頑固愚昧,不過……”


    路彌想起什麽,急急忙忙隔著麵罩捂上他的嘴:“好了好了,再多說,萬一又算泄密之類的……”


    羅曼輕輕按住他的手,凝視他的眼眸半晌,緩緩道:


    “不過,那片星空和這裏的很像。美麗,但遙不可及。”


    路彌怔住。


    正想著說什麽,忽然打了個噴嚏。


    溫度,似乎降了許多。


    隔壁房間,也開始傳來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吵醒了其他人,幾乎要將屋頂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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