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突然靠得很近的龍喜兒,尚安邦有些不知所措。


    “那個……”


    路彌開口:“我們在討論下一次喂狗的人選。許誌死了,按原來的順序順延下去應該是尚安邦和趙槐。你覺得怎麽樣?”


    “原來你們在說這個。”龍喜兒溫和地點點頭,又回到了崔傲白身邊。


    “傲白,你在看什麽?”


    龍喜兒親熱地攬住崔傲白 的手,“我們去房間睡覺吧,很晚了。”


    崔傲白說了聲好,不理解路彌為什麽在龍喜兒看不到的角度緊緊盯著自己,嘴巴無聲地一動一動。


    他在說什麽啊?


    好像是……小心……小心誰?


    龍喜兒回頭看她:“你怎麽心不在焉的?我在問你話呢。”


    “什麽話啊?”


    龍喜兒又把頭扭回去,語氣輕鬆,“你覺得,鬼真的隻有一個嗎?”


    崔傲白再次看了一眼路彌的口型。


    她讀懂了。


    路彌在說,“小心龍喜兒”。


    崔傲白:“……”


    她將視線放在龍喜兒緊緊抓著自己的手上。


    那隻手,好像的確異常冰冷。


    “當然隻有一個,”她努力維持著平時說話的語調,“規則要是故意欺騙我們,那就真是徹底把我們的命當作兒戲了。”


    次日清晨,路彌被手環上提前設好的振動鬧鍾驚醒。


    正好看到胡樸從二樓下來,怒氣衝衝的模樣:“東西呢,東西去哪裏了……”


    他立馬閉上眼睛。


    胡樸又仔細檢查了客廳裏每一處角落,十分懊惱:


    “到底丟到哪裏去了,死了也這麽丟三落四,真是的……”


    她忽然停下了念叨。


    躺在沙發上的路彌感覺到,那股濃重的尿騷味靠近了自己。


    本來不需要刻意裝睡,畢竟足夠困倦。


    可是這刺鼻的味道讓他瞬間清醒了幾個度,他直接睜眼,皺眉嚷道:“好——臭!!!”


    原本在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他的胡樸直起身:“抱歉,我隻是想看看你睡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路彌說,“夢裏都是你剁肉的聲音。”


    胡樸還在微笑,但路彌第一次從npc臉上讀出了無語:“好……吧,抱歉。”


    路彌:“你在找什麽嗎?”


    胡樸撤身走開:“這跟你沒關係。”


    路彌目送著胡樸走開,想要伸一下懶腰,結果發現自己連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很吃力。


    副本這樣的設置,是為了讓他們體驗一點點失去自理能力的患者的絕望嗎?


    得趕快了。


    他去樓上喊尚安邦,問他考慮好沒有,得到的回應是“時間還這麽早呢,讓我多睡會”。


    至於崔傲白和龍喜兒那邊,胡樸沒有一早上咚咚咚地剁肉,應該是沒有出事。


    趁胡樸不在客廳,路彌走到門口,操縱起風托著自己離開。


    下山的路他還記得,然而不出兩公裏,一聲粗重的喘息聲就夾在風裏竄入了他的耳朵。


    路彌停了下來,跟從樹後幽幽踏出的野獸對視。


    得,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野獸俯蹲下身子,蓄勢待發。


    雪花揚起——


    一隻小小的、白色的東西舉在冬日的陽光下,閃爍著銀色的光。


    撲到半空中的野獸身子古怪地一歪,重重跌在了雪地裏。


    路彌把那把玩具小刀放回口袋,若無其事地駕著風離去——


    果真好用。不枉他昨晚費盡心思把它從上了鎖的房間裏偷出來。


    平房依舊孤獨地守望在田野中,路彌從大門進去,大堂的景象和昨天看到的有所不同。


    不再淩亂地堆滿了東西,隻是桌子上,放著一堆印著黑字和圖像的紙。


    桌邊趴著一個男人,路彌繞道他麵前,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本能地後退幾步——


    是被關在狗屋裏的“狗”。


    此刻的他應該還是活人,身體沒有畸形,穿著也還正常。隻是臉上的胡茬顯示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打理自己的形象了。


    男人醒著,路彌靠近後眼睛的焦距也沒有改變。


    路彌掃了一眼桌上,是醫院診斷單、病曆之類的東西,被男人壓住了大部分,隻能看到患者名是胡樸。


    手機振動,男人接通電話,沒精打采:“幹嘛啊。”


    那邊的聲音隱約有些怒氣:“我說**木,什麽時候還錢啊,我這著急用呢。”


    **木打了一個酒嗝,臭氣熏天: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個婆娘最近確診了什麽漸凍症,錢不賺,家務不做,我還得伺候她,這些就算了。她這病什麽藥什麽機子都得花錢,我上哪給你弄錢去?”


    “那是你自己倒黴!嫌她拖累你,自己買農藥毒死她就是了。我可管不了那麽多,趕緊還錢!”


    電話掛斷,**木思考片刻,再次趴下來,低聲嘟囔:


    “哪有這麽容易!我毒死她,難道你來替我坐牢?”


    屋子裏溫度很高,**木又光著膀子,大概是夏天。


    路彌還穿著羽絨服,心裏感到寒意,身體卻在出汗,很難受,就走進下一個屋子。


    一進去,溫度就降低不少,裏麵一男一女兩個老人穿著毛衣,似乎時間到了深秋。


    “胡樸這病越來越嚴重了,一口飯都要嚼半個小時,話也說不了,請的保姆都幹不了多久就要走……再這樣下去,幹脆讓她自生自滅吧,真是伺候不起了。”


    另一個也是很苦惱:“是啊,咱們兒子怎麽這麽倒黴。年紀有四十幾歲了,又掙不了多少錢,胡樸就算馬上就死,他再婚也困難啊。”


    路彌接著走到下一個屋子。


    是昨天從窗外看到的臥室,一進去,尿騷味直衝鼻腔。


    穿著棉襖的胡樸坐在輪椅上,雙目無神。


    那股味道,似乎就來自她的身下。


    一個十幾歲的初中生闖進來,匆匆拿上書包就要出去。


    石像般的胡樸終於有了點反應,灰塵的眼睛裏亮起一點光。


    她艱難地扭轉了一下脖子,喉嚨裏發出不明的聲音。


    那初中生腳步一頓:“別的家長都陪孩子參加親子運動會。媽媽,我好羨慕啊。”


    門砰的關上了。


    那一瞬間,路彌清楚地看到,胡樸眼中的光熄滅了。


    一滴,兩滴,晶瑩的液體從她眼中流出,無聲地順著臉頰淌下。


    路彌心裏一陣難受。


    忽然聽到了野獸的咆哮聲。


    從窗外看去,成了活死人的胡樸正飛快地往這邊奔來。


    失去玩具小刀的她,馬上就要被身後的野獸撲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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