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它很可能是‘媽媽’的丈夫,”路彌把隨身帶著的照片再次拿出,“你看,國字臉。”


    他繼續解釋:“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這個遊戲,還有副本的劇情,會不會在傳達某種含義。你還會記得鬼嬰的拚圖嗎?”


    “記得,伏羲女媧圖。”


    “是。神話中世界末日後,這對兄妹繁衍了人類後代,可是在此之前,造人是由女媧一人完成的。父係社會,人們認識到生育是由男女共同完成的,女媧隻能退居右側,捧的是月亮而非太陽。”


    寧壯壯問:“你覺得這是在提示我們什麽嗎?”


    路彌點點頭:“從信件裏可以看出,‘媽媽’遭到丈夫虐待,他們的孩子也被燙瞎雙眼。”


    他把照片放到寧壯壯手裏:“小寧,如果要站陣營,你會選擇‘媽媽’,還是丈夫?”


    ……


    距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路彌回到二樓房間,翻出膠水嚐試把佛玉粘起來。


    保護作用隻有一次,但恢複成和原貌大差不差的樣子,應該會沒事吧?


    “轟隆隆——”


    窗外陰雲滾滾,很快又開始下暴雨。


    路彌放下已經完成得差不多的活計,想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卻一頭撞在一個結實的胸膛裏。


    羅曼不知什麽時候,靜悄悄站在了他身後。


    “你來幹嘛?”路彌想起昨晚的事,沒好氣地饒過他,走到窗邊。


    羅曼說話已經沒有了那股戲謔的味道,反倒帶上了一絲小心翼翼:


    “有個東西想給你。”


    路彌探身出去關窗,冰冷的雨絲撲在他的臉上:“什麽東西?”


    羅曼靠過來,和他並排站在窗前。


    從這裏望出去,可以越過花園,看到圍牆外是一片空地,空地幾百米外是一片灰蒙蒙的、無邊無際的樹林。


    “這個。”


    路彌感覺自己懷裏被塞了個毛絨絨的東西。


    低頭一看,是件淺綠色的毛衣。


    他沉默了一會,“嘁”了一聲:“我不要。”


    贈送禮物意味著產生羈絆。可是他們以後不會再有交集了,為什麽要留下這種東西讓自己難過?


    羅曼大概是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有些不悅,聲音冷了下去:“如果是那小矮個送你東西,你恐怕會歡天喜地地收下並且保存一輩子吧。”


    “你說誰是小矮個?”


    “就那個什麽寧,”羅曼看著窗外,沒注意身邊人臉色越來越差,“其實沒什麽膽量,卻硬要表現得很勇敢,說要帶你這個新人,其實很多時候都是仰仗你才活下來……”


    毛衣被一把呼到他臉上,路彌說:“我也是好笑,昨天抓傷了你,竟然還想著給你道歉,解釋我生氣的原因。”


    “現在看來沒必要了。反正這個副本結束,不管是死是活,我都不用再見到你了。”


    羅曼把毛衣拿下眼底漸漸冰涼,看見路彌拿起佛玉就要出去,勉強開口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的死活有什麽關係?”路彌摔門,他的聲音從屋內聽不太真切,“世界上又不是隻有我一隻貓。”


    暴雨愈下愈猛。


    羅曼臉色陰沉,在窗邊站了許久。手裏一直緊緊攥著那件毛衣。


    怎麽,會有這麽不乖的小貓呢。


    ……


    臨近中午,寧壯壯從樓上下來,腳步輕浮,唇色蒼白。


    路彌見狀詢問,她陷進沙發上,隻是輕聲說自己剛睡完午覺,腦袋還有點不清醒。


    “媽媽”在廚房裏忙活完,正將一盤盤菜肴送往餐廳。


    這時,大門外響起叩門聲。


    “孩子們,快去開門。”“媽媽”麵露喜色。


    許誌卻說:“還是媽媽你去開吧,我們來幫您端菜。”


    他的確很聰明,這樣就會避免因為走到門外而死亡的風險。


    畢竟,第一天晚上就有個玩家因此而慘烈死去。


    “媽媽”並沒有說什麽,自己去開了大門。


    門外,並排站著兩男兩女。這就是“媽媽”昨天讓他們寫邀請信的對象。


    “快請進。”


    “媽媽”笑容燦爛,那四個人卻麵無表情。


    他們的皮膚都慘白慘白,下著這麽大的雨,卻沒有打傘,就這樣濕漉漉地踏進了屋子。


    “孩子們,這兩位是你們的舅舅舅媽,這兩位是伯母伯父。”


    路彌聽著“媽媽”的介紹,默默記下每個人的特征,尤其是被分給他的伯父。


    盡管開了窗,但外麵下著雨,餐廳裏光線很暗。


    紀念日,還是到來了。


    麵對一大桌豐盛的菜肴,玩家的臉色都不太好。


    路彌心中有所打算,但沒有十足把握,也沒法氣定神閑。


    “媽媽”舉起一杯酒,說:“很感謝大家前來參加我和阿俊的結婚紀念日。二十年的夫妻生活,大家有目共睹。”


    說完就仰頭一口喝盡杯中的酒。


    四位親戚同時舉起酒杯喝下,動作僵硬,像是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酒汁無一例外地順著他們的衣擺流下,淌在地上,他們卻渾然不覺。


    路彌一時不敢想象他們厚重的衣服之下是何種構造。


    玩家們都安安靜靜,隻有許誌不停地給張梅夾菜,說說笑笑,就好像這隻是一頓普通的午宴。


    張梅厚厚的劉海遮住了眼睛,路彌隻能看到她拿著筷子的手在微微發抖。


    飯後,就是表演才藝的環節。


    “媽媽”安詳地靠在沙發上, 四個親戚和四個玩家站在客廳中央。


    最先被推上場的是張梅。按照邀請信上的內容,她對應的是舅舅,表演內容是書法。


    她戰戰兢兢,和所謂的舅舅並排站在桌前一起寫鋼筆字。


    路彌探頭看了看,發現張梅在默寫古詩。一旁的舅舅並沒有看她紙上的內容,卻在自己麵前的紙上寫下了同樣的內容。


    就連字跡都一模一樣。


    “你們也一起上。”“媽媽”一副享受天倫之樂的模樣,催促其他人。


    許誌麵無怯色,紳士地邀請伯母和他跳華爾茲。


    寧壯壯則和舅母坐在角落裏的鋼琴前,四指聯彈為他們伴奏慢三的舞曲。


    路彌找到伯父,見他眼神空洞,幹脆免了禮貌邀請之類的小節。


    他自顧自地按照琴聲的曲調即興編詞,伯父立馬開口跟上,步調詭異地一致。


    這些“親戚”跟他們配合得過於默契,就好像知道玩家肚子裏的蛔蟲,知道他們一切所思所想。


    整個場麵看起來和諧美滿,但哪個正常人會在結婚紀念日叫客人表演才藝?


    路彌站在鋼琴旁邊,默默把手貼在自己的衣兜上。


    那塊或許能救他們性命的佛玉,靜靜躺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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