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真正開戰了。


    北州領兵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卻年紀輕輕,已經是四品上的忠武將軍。


    鄭太守派出的細作消息太慢,還不知對方有何本事。


    方文厚勸他不要貿然出兵,要先探對方虛實。


    葛伯陽見書心站在一旁,大聲喊著太過小心了,“正四品上的忠武將軍而已,就不能是這丫頭的薛郎嗎?”


    星銘從軍一路順利,十六歲被封“少將軍”銜,蕭柘現封的職位,以往沒有那個官職,以後也不可能有。


    當時滿朝文武皆嘖嘖稱歎,說薛星銘,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去歲未立什麽戰功,蕭柘又一意孤行,封他為飛騎將軍,與遊騎將軍同為從五品上。指令一下,又全國震驚。


    而他爹出生入死二十年,不過是一個從三品的歸德將軍。


    葛伯陽一通分析,連方文厚都忍不住懷疑,那個忠武將軍是不是他。


    “書心,你說呢?”


    他想著他們夫妻一場,畢竟相熟,可能帶著對蕭柘的心思也有些了解,竟然真的來問。


    書心想都沒想,就覺得沒有可能。


    他有那建功立業之心,卻是沒多少本事的。從小到大,他一練功就喊苦喊累的,手上蹭破點皮,都要擔心不好看,怎麽可能……


    突然,她想起他炫耀過的胸前的疤痕,還有曬成小麥色的肌膚。


    也許他真的改變了,成長了,隻是在她不看重的地方。


    於是猶疑道:“也許有這個可能?”


    兩年前,他做錯些什麽事,薛將軍動輒就腳踢鞭打,可是近兩年,卻放心把兵權交給他口中的孽障,交與那破口大罵的不成器的兒子。


    書心是薛將軍有了辛姨生的幼子,就全然不關心長子了,這不符合人之常情。


    細想之下,她越來越覺得,那個忠武將軍就是星銘。


    很快,細作傳回消息,說忠武將軍帶夫人幼子隨軍,不日到達祥城。


    祥城之東,為北州白城,南是北州陽城,西是戰亂頻發的北州棗城,北與鶴吟郡鶴亭縣毗鄰。


    然而,祥城地小人多,無天險阻礙,卻因兩地互通商貿,往常爭端戰事,極少受到牽累。


    忠武將軍來祥城,極為異常。


    方文厚和葛伯陽,開始常住西邊的尚縣,他們憑借過去的聲名成就,很快在太守那裏混了一官半職,現在生怕忠武將軍聲東擊西,以至尚縣防守鬆動。


    書心和楊替則仍在鶴亭縣居住。


    他為了開啟一段平凡日子,竟然真的打算開醫館了。


    趁著大局安定,他開始裝修、布置,還進了小批常用藥材。


    書心不知不覺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


    有時楊替外出忙別的事情,她便一人在家炮製藥材。偶爾想起曾經給獻泓寫畫本的事,不禁會心一笑。


    也許她就因為寫畫本,照著楊替做參考,才慢慢對他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感。


    偶爾一瞬,她也會產生一種恍惚感。


    “我是誰,我在哪,一個人的生活是我,好像又不是我。”


    直到看見不遠處晾曬的藥草根,才落了實感。


    兩三年過去,她過上了每一個人都應該過上的平淡日子。


    四五月份,春夏交替,到了農忙時期,楊替的小醫館真正開業,迎來了第一波客人,卻不是為了看病,而是想買些藥草驅邪避禍。


    書心和楊替相視一笑,趕緊給客人抓藥稱藥。


    鶴亭附近有水域,夏季多有蛇蟲鼠蟻,所謂驅邪,便是驅趕這些小東西。


    五月單五的沐蘭節,此地也比較看重,不僅采摘佩蘭洗浴,還將其製成藥包、藥枕,醒神驅蚊。


    楊替說,佩蘭俗稱醒頭草,他最應該日日佩戴,提醒現下的好日子來之不易。


    初三開始,他就開始準備過沐蘭節所用的湯藥,到初五那天,煮了一大鍋湯水,要她沐浴淨身。


    書心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你還記得,那時我說冬日不便,洗浴湊合,故意講給你聽的。”


    但現在正是好時節,能舒舒服服泡澡何樂而不為呢?


    同當年一樣,書心在裏間沐浴,他在門外守著,等候吩咐。


    場景太過美好,她忍不住叫他一起。


    楊替有些猶豫,想了幾秒鍾拒絕了。


    問原因,他說不合適,不合規矩。


    白日有人問他,方老丈和葛老丈,兩個武人,怎麽開的藥房醫館。


    他說是方老丈女兒所經營。


    那人又問,你呢,你們什麽關係?楊替答不上來。


    在他眼裏,書心是薛星銘的逃妻,是方武先的女兒,卻不是他的夫人。


    “那有什麽,要不我們成親吧。”


    蕭國的法,又管不住鶴吟郡的人。


    書心覺得,她既然已逃走了,自然不算別人的妻子,就隻是一個普通女人。


    “我爹就在鄰縣,半日不到,把他喊回來做個見證,再辦個婚禮,別人就不會多問了。”


    女方如此主動,換作一般男子,嘴巴可要裂到天上去。可楊替卻猶豫不決。


    他說方文厚忙於戰事,可能無暇顧及,勸她再等一等。


    看他這樣,書心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仿佛什麽重要的東西將要失去。


    “我不能等,絕不能等,我想要的東西,不能像水一樣從手邊流走。”


    她猛地從浴桶裏跳出來,抓住他的手。


    “五月,我非要在五月成親不可。”


    她慌裏慌張,好似有極大的恐懼,楊替不明白,依舊應了。


    方文厚回來商量婚期,葛伯陽也跟過來湊熱鬧,“這麽著急?不等等嗎?再有兩個月,你的薛郎就打過來了。”


    這是書心才恍然得知,那個忠武將軍,真的是星銘。


    而父親也與他已經交過手了,“以前隻聽說他身手不好,不學無術,這幾戰下來,不像傳言所說嘛。”


    “這等大才,真有個三妻四妾也是正常。”


    她和楊替成親在即,父親又說這些,書心憤怒異常,“你說這些做什麽,是後悔那等大才當不了你女婿嗎?”


    方文厚被訓斥,有些沒臉,剛要反駁,又聽見他的女兒陰陽怪氣道:“以前你還說,那小子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不堪良配,如今換了說辭,難保不是想貪慕富貴。”


    明知他一心為班國舊主,卻故意這樣刺激他,父親知說不過,要葛伯陽幫忙。


    葛伯陽一反常態,竟然向著書心,隻見他雙手一攤,無可奈何。


    末了,他才長歎著與方文厚道:“十多年不聞不問,見了就挑三揀四,換我也要發脾氣嘍。”


    這話聽的人愧疚,方文厚才不提星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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