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替,我們回去了!”


    整理好思緒,書心當沒見過方文厚一樣,她朝楊替一伸手,整個人便跳到了馬背上。


    “回將軍府。”


    “葛伯陽將我擄走,你窮追不舍,從他手中救下了我。”書心教他,“他安排人在此接應,但你身後還有追兵,他們自知不敵,不想殞命,所以走了。”


    話音剛落,將軍府的追兵進入二人視線。


    楊替沒有回應,書心猛然拽著欲奔跑的馬的韁繩,色厲內荏道: “楊替,明白嗎?”


    他默默接過韁繩,說了句“明白”,然後猛一抽馬鞭,馬匹便奔騰起來。


    經過追兵隊伍時,楊替卻大聲提醒:“歹徒兩人,向北邊跑了,快追。”


    書心恨恨地咬緊了嘴唇,他明白了,卻不聽她的,還是沒有放過他們。


    *


    回到將軍府,已是午後。


    頓城的士兵從曄水上岸,偷襲成功,曄城也真正的開戰了。


    計劃中,施副將在鬼鎮突襲,轉眼馬到成功,現在卻變成了一個笑話。


    薛將軍此戰失算。


    然,距鬼鎮不過臨門一腳,星銘調轉馬頭,拐去了曄水邊,誤打誤撞,碰上了鳧水上岸的頓城士兵。


    飛騎將軍神機妙算,士氣沸騰。


    星銘頓時豪情大發,帶領全軍和方武先作戰。


    曄城陷入肅殺之中。


    知恥而後勇,他敗給頓城一次,被侍衛所救,這種恥辱,絕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絕不。


    星銘憤恨地回憶起第一次出兵的窘狀,雙跨騎馬,握緊了長刀。


    身先士卒,衝進激戰的人群之中。


    長刀起,白刃沾了血跡,不多時,周邊臥下一片死屍。


    殷紅的鮮血迷住了他的眼睛,殺心悄悄的膨脹。


    他是他,不是別人,他要自己殺敵立功,不要憑著父蔭眷顧。


    從此以後,飛騎將軍之名,名副其實。


    星銘殺紅了眼。


    戰場上淒慘的嚎叫、刀兵撞擊聲,他一概聽不見了。


    滿腦子除了殺,便是贏。


    “衝!活捉方武先!活捉葛伯陽!有功者賞千金。”


    星銘的怒吼震顫著在場的每一個士兵,不多時,空中傳來百人、千人、萬人的齊聲呼喊:“殺——殺——”


    *


    一場戰鬥結束,死傷對半。


    星銘退至營地,心頭還是不住的顫抖,他勝了,勝過了父親。


    可他先想到的卻是書心:“鄧卓,去讓人把夫人接來。”


    上一次,她怪他為了戰事不管她,罵他是窩囊廢,打不贏班國、除不掉葛伯陽,這一次,他要把人死死綁在自己身邊,他要她親眼看看,她口中的窩囊廢,如何大殺四方,屠戮無數敵兵。


    屆時,看她還有何話說!


    光是想著她嚇得一臉慘白,哆嗦著躲進他的懷裏,嬌聲嬌氣的求他:“星銘,我害怕!”


    他就眼睛紅的要冒出火,恨不得立即見到她。


    鄧卓看著走火入魔的少將軍,心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斟酌著詞句,回道:“將軍,戰場廝殺,血腥無比,少夫人來此不妥當。況且,她……憂思之疾,肝鬱之症才恢複,情緒上不宜大起大落。”


    關於看診治病,他自是不如封水,可照本宣科、防患於未然,他比楊替強得多。


    自小的修養,不必後天啃著醫書才能窺探幾分。


    “不必多說,聽我的便是。”


    星銘得意洋洋的想著,女子好強,書心也不例外。這等勇武之姿,不叫她親見,卻是遺憾。


    至於什麽舊疾,他卻是一點不在乎,反正和封水有關的事務,早從他的腦子裏剔幹淨了。


    鄧卓深知勸說無益,便叮囑隋不昭、隋不醒兄弟前去:“記住了,想盡辦法,千萬要拖著,盡量讓少夫人晚來、不來。”


    隋不昭暗暗點頭,師父這樣說了,定然有其道理。


    隋不醒年紀小,不禁張口就問:“為什麽?少將軍吩咐,不應該越快越好嗎?”


    鄧卓笑了笑,問這倆少年:“咱們軍中有規定,凡二十及冠才可入伍,可知為何?”


    隋不醒托腮疑問:“難道不是因為武藝不高強嗎?過去將軍說的,看我們是好苗子,就把雜役升為侍衛,若是能堅持肯吃苦不怕死,以後也提拔我們當參軍。”


    “那我呢?楊替呢?武藝可算高強?”


    鄧卓反問一句,隋不醒立時沒話可說了。


    他師父在將軍府,不說數一數二,怎麽也得名列前茅,而那楊替侍衛,更是回回甲等,就沒有不擅長的,如此一來,定然不是因為這個了。


    時間緊急,鄧卓也不賣關子,便道:“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此次你們雖未親身作戰,可營中那麽多傷兵死屍,總是見了的,難道心中就不駭然懼怕嗎?少夫人一介女流,她若是見到此等慘烈情景,不敢想是何種情狀。”


    少夫人去年見了一人死亡,便病了許久,他不敢想,若是看到成千上萬、血流成河的情景會怎樣。


    此地沒有封水,隻有把鬼門關將人拉回來的軍醫,而軍醫一向眼裏隻有生死,有時連缺胳膊斷腿都不放在眼裏,像少夫人那種細膩敏感的性子,可沒有人給她心藥醫。


    既如此,不如壓根不要來。


    他可沒命再找一個“封神醫“了。


    想了這些,鄧卓又叮囑道:“不昭,你一向穩重,定能明白我的意思,不醒就交給你了。務必拖延。”


    隋不昭定定點了頭,道:“師父放心,我明白。”


    *


    與此同時,書心則在將軍府為父擔憂。


    一時衝動,她將楊替當作了自己人,自然而然地說了句“他是我爹“,可脫離那個環境,靜下來,她心亂如麻。


    楊替一向忠心為主,視葛伯陽為眼中釘,恨不能替星銘殺之而後快。


    可父親卻和葛伯陽一道,這不就明擺著,父親是頓城班國人嗎?


    不對,父親本就是班國人,這是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十八年而已。


    書心害怕著、驚恐著不禁笑出了淚,她和阿娘,也本就是班國人啊!


    多年前,阿娘說過,若是父親還活著,定然會去頓城的。


    果不其然,知父親者,莫過於阿娘。


    她正憂心呢,隋不昭、隋不醒回來了,說依少將軍吩咐,要帶她去曄水軍營。


    “若是少夫人有其他事,可辦完了再去。”


    “對,對,我們能等。”


    倆少年手掌搔著腦殼傻笑,書心便知與葛伯陽和父親之事無關。


    也是,星銘早就知她是班國人,知方文厚是她父親,就算此行有關,想來也沒什麽。


    書心幻想著星銘對她的在意,心中一陣熨帖。


    她回來,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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