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城。


    “臨陣換將實不明智。方將軍,你既已接管,便全須全尾的接下去,哪能去了曄城一麵,便要改主意呢。”


    “就是,就是。再說了,此次對壘,必定是薛大成的兒子,他說是有飛騎將軍之名,但我等都知,他是個酒囊飯袋,憑裙帶關係受封,若真有本事,何必跑到北州去?”


    “對,而且還曾被咱們挑下馬,不足為慮。”


    方將軍名武先,約莫四五十歲,到頓城也有幾年了,早些時候兩軍交手,他也出了不少力。休戰時期還教年輕人武藝,在頓城有些名聲。而頓城的守將,日漸高齡,有意讓賢。


    但是趁著年關再攻打曄城,總是有些冒險,方武先有些猶豫。


    “北州之戰太過離奇,十八年未贏一次,那小子如何立軍功?還有薛大成的傷,太過巧合,此事從長計議為好。”


    方武先生怕有詐,連累眾多兄弟,可禁不住長者哀請:“方將軍,我們退居此地,本以為皇帝會領我們打回去,可這麽多年過去了,皇帝生死不知,我們蝸居在這窮鄉僻壤,衣食全無,憑我們這些年老力衰的家夥,又能堅持幾年?”


    “就算有詐,頓城也必須和他們拚了。”


    “我等皆守班國恩惠,以死相報,也算不負忠義,那些無辜有婦孺,也算給他們一個機會。誰,不想活呢?”


    方武先想到他那在敵營的閨女,不禁心下一軟,道:“老將軍慈悲,那我就下令了。”


    *


    過年是一年到頭的大節日,不論百姓官員都會放鬆警惕,方武先便將偷襲的日子放在除夕。


    商量好進攻、防守策略,布置好各種應對方案,距離除夕還有三天時間。


    “若是薛大成真的受傷,無法出戰,我們當天從鬼鎮出發,必有勝算。隻是現在薛大成尚且為迷,需要前去探查。”


    方武先安排好各項事務以後,又找到那一老者:“老將軍,諸位所托,我本應和大家共進退,但我實在心憂閨女,把她帶回來。若是不幸死在外頭,你們依計行事便可。薛大成手下陳副將,看似年初一戰有功,其實名聲在外,和薛大成比不了,碰上了先拿他,先把姓陳的斬於馬下,那兩萬兵馬,又有何懼。”


    這倒不是方武先大言不慚,而是蕭國以後,戰亂不停,人口本就不足,為了鎮壓地方,往往會虛報兵員數目,說是兩三萬,有一萬出頭,那就不錯了。


    而這種傳統,從班國那時便不是新鮮事。方武先原是班國一員大將,對這種事,不要太了解了。


    老者知他愛女情切,也不多挽留隻道:“方將軍保重!”


    “放心,等我帶回好消息!”


    *


    三天後,正是除夕。


    書心和星銘剛守了一夜,準備在初一上午敬神,然後睡個回籠覺。


    不料薛將軍的施副將突然領兵攻打頓城,與要偷襲曄城的頓城士兵撞了個正著。


    “施將軍,頓城換了首領,作戰方式與往常有異,咱們碰上了個難啃的骨頭。”


    “換了誰?”


    “沒聽過,叫方武先,聽說是臨危受命,但他是個膽小鬼,不見身影。”


    雙方在鬼鎮交手,死傷無數。


    當消息傳到曄城將軍府的時候,書心和星銘皆是一驚。


    星銘知道他爹會有所行動,但沒想到謀劃了這麽大陣仗,自聽了前線戰報,他便心不在焉了。


    書心是聽見方武先這個名字,想起了她爹。


    她爹名文厚,立誌讀書中舉走上仕途,沒想到在武一途,深受上級青睞,一路往上,甚至可稱呼一句將軍。


    隻是武將難當,尤其改朝換代之時,他便冤死了。


    書心想著方武先,她心裏有一種渴望,父親會不會沒死,他還活著。


    *


    初一當天,星銘想明白了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明白了前因後果。


    恐怕聖上和他爹一樣,早就想好了要收了頓城,故意以他這樣酒囊飯袋的主將為餌料,釣頓城人上鉤。


    如今戰事在即,卻叫施副將、陳副將出兵,置他於何地?


    何況他一個聖上親封的飛騎將軍,聖旨言明,要他接替薛大成,此種危急關頭,他怎麽能在家裏躲著不出頭?


    星銘暗想,你們既然拿我做筏子,就別怪我當真了。


    於是他當天便帶兵出走,書心欲攔,起碼報於將軍知曉。星銘卻道:“你以為他不知道?從這裏到正堂,不過兩柱香的功夫,他若要阻攔,我出不去將軍府。你且看著吧,老匹夫巴不得我出去露麵,叫頓城人看見。”


    然,一如星銘所料,他騎馬外出,無人阻攔。連書心追到門外,都隻有楊替跟著伺候。


    鄧卓叫上了隋不昭隋不醒,他們跟在少將軍的馬屁股後麵狂奔,“少將軍,等等我們——”


    “少夫人可有吩咐?若無他事,我要通知我爹一聲,他還在外頭攤推呢。”


    禿子客氣的打了招呼,刺溜一下跑外麵了。


    灰子絲毫不覺得戰事將近,還在一旁和小丫鬟們貧嘴,“飛鳶閣還是錦繡閣?灰子哥哥給你們帶回來。”


    書心看著一切如常的將軍府,實在不敢置信。


    鬼鎮都打起來了,隨時會攻進曄城,竟然無一人防備擔憂,這又不是上演空城計,有必要如此鬆弛嗎?


    “楊替,你跟我去一下飛鳶閣,我找顧鳶有點事。”


    *


    飛鳶閣。


    “小姐,封先生來信了,說北州都替我們看好了,那邊氣候幹燥,最適宜售賣潤膚之物,而且氣候適宜,很適合浮光草生長,讓我們盡快上路呢。”


    “還有,銀子不必帶,那邊也有長隆櫃坊,他還說啊,連和北州打仗的鶴吟郡都有長隆櫃坊呢。”


    顧鳶笑盈盈的點頭:“還算他說話算話,沒有騙我,但我才不要同去。”


    她嬌聲嬌氣的吐槽,侍女們也笑笑。


    她們的這位主子小姐,看似是個直來直去的實心眼,其實也古靈精怪,幾句話便攪鬧得封先生節節敗退,隨軍向北,還要分心替她留意市場動向。


    若說她不客氣,她理直氣壯:“難道他不想賺銀子嗎?浮光散可是他主動寄售的。”


    憶起往事,顧鳶更是得意洋洋:“你們近日留心一下,哪家生意不好,便找他們的東家走一趟。北州那地方亂糟糟的,不適合咱們女子。等薛將軍什麽時候卸甲歸田,再無戰事,咱們再走動。”


    她自小在潶州生活,蕭國的邊境,那地方嚴寒無比,又戰亂不停,見多了兩軍之間的“出爾反爾”,別看現在和平,沒準明天就翻臉不認人了,她才不要去那裏當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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