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禁軍疏於訓練,比起蕭柘的虎狼之師,不過是家養貓咪,兩場下來,便一敗塗地。


    方文厚帶兵抗擊,被俘。


    其他禁軍將領,頑固不降的,要麽被殺,要麽被打傷要害。


    方文厚這些略有品級的官員,打不完殺不盡,連帶一些文官大臣,全被蕭柘下令,流放至北州郡為奴。


    過了元正,蕭柘正式稱帝,改班國為蕭國,稱順和一年。


    *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方文厚死在流放路上,內監遵蕭柘聖令賜予杜以珺母女救濟錢財。


    “方郎君忠貞不二,是個好的,陛下仁慈,念其忠貞,不願他的遺孀寡女流落街頭,特賜金子三錠,還不領賞謝恩?”


    說話的男人尖聲細氣的,聲音一揚一揚的,甚是好笑。書心歪著腦袋好奇,想笑而不敢笑。


    “虛偽!”


    書心不知阿娘為何憤怒,男人送來的紅木托盤,被她當場打翻,三錠金光閃閃的大元寶,嘀裏咣當滾到地上。


    “好多錢!”


    她順著金錠滾落的軌跡看,尖角磕到了個淺淺的坑。


    然而,阿娘和那奇怪的男人,他們都對金子不感興趣。


    “有本事就殺了我!我杜以珺,生是班國人,死是班國魂,永不做蕭國人。”


    阿娘的聲音錚錚有力,書心不禁胸中燃起一股莫名的力量:“阿娘,書心也不做蕭國人。”


    說完她挑釁般,一腳把地上的金子踢了個滾。


    “哼!”


    內監氣得吹胡子瞪眼,嘴上除了“你等著”,再說不出別的來。


    她們死都不怕,還能怕他一個傳話內監的威脅嗎?


    事沒辦好,內監忐忑著稟報上峰,待他將原話複述,總管馬壽誌“啪”一巴掌拍到頭頂。


    “不要命了,這話都敢說?”


    杜以珺母女敢說,是抱著大不了一死的決心說的。


    內監訕訕:“馬總管,我……”


    馬壽誌瞪他一眼,然後斟酌著詞匯,小心翼翼報於蕭柘知曉。


    “陛下,這女子不知好歹,不可饒恕!”


    他弓著身子,看不見蕭柘的表情,許久,才聽龍位上傳來淡淡一句:“哦,是嗎?”


    馬壽誌一臉憤懣:“陛下一片好心,卻遭此汙蔑,要她們萬死也不為過。”


    蕭柘沉著臉道:“仁君自古大度,怎能連婦孺都容不下?”


    馬壽誌被蕭柘嚇得一激靈,當即改口附和:“是,是,無知婦孺,陛下寬宏大量,不與她們計較。”


    蕭柘心想,不是所有的婦孺都無知,但既然她們要做班國人,就讓她們做去吧。


    他倒要看看,蕭國治下,班國人如何!


    *


    蕭柘進軍都城,小皇帝失蹤,不過月餘,他理所應當成為了天下主人。


    百姓們幾乎沒有反抗,很快接受了現實,自願擁護鎮國大將軍為君。


    “大將軍為了班國出生入死二十載,在元州郡抵禦外敵,不讓宵小侵犯,治下官員百姓皆管理得井井有條,要他做皇帝,我沒什麽意見!”


    “我也沒意見!”


    其實,蕭柘兵權在握,手段強硬,哪裏需要百姓的意見,不過見到都城人民識趣,他也不枉做一副仁君的樣子。


    元正當天,即赦免了全國的罪犯,連月前不降被發配的人都送回來了。


    隻是有的人,就該死在路上,屍骨無存。


    *


    “阿娘……”


    自看了白馬書院的熱鬧,禁軍守城,父親失蹤,書心再沒出過家門。


    上一次,在家門口,她見傳旨送賞的內監被阿娘罵得狗血淋頭。


    這一次,她和阿娘一起外出采買,過去天天經過的地方,好像一夕之間換了模樣。


    無論人,還是物,全都變得陌生了。


    昔日熱情心善的鄰居變得刁鑽刻薄,對著她和阿娘指指點點。


    “就是她,聖上的禦賜之物就敢當街摔了,真是不要命了!”


    “就是,就是,還說生死都是班國人,這麽有骨氣,在蕭國都城做什麽!”


    “對啊,連她這小女娃,都說要做班國人呢,你說可笑不可笑?”


    書心聰慧,終究是個小孩,那麽多人的刻意針對,就算她不懂其中的門道,也體會到了刻薄的對待。


    “阿娘。”


    她藏在阿娘背後,緊緊拉住阿娘的衣裙,仿佛躲起來,那些鄙夷不屑冷臉,便不存在了。


    杜以珺往常就看透了人性中拜高踩低的做作樣子,如今正合了她的預想。


    一群不知恩情仁義沒有選擇的行屍走肉罷了。


    她不屑與之計較。


    她無所謂地買菜、買布,書心長高了,開春了,該準備下一季的單衣。


    才走到布莊,便有幾個人擋在麵前:“老板,這布匹,不能賣給她們!”


    “就是、就是,她是班國人,咱們蕭國的布,怎能賣給她,那咱們不都是賣國賊了嗎?”


    賣菜的聽見,三兩步上前,把她菜籃子的東西搶個精光,然後丟進去幾文錢:“我的菜,也不賣你了,我可不想當賣國賊!”


    “啊——啊——阿娘——”


    人一欺負弱小,便凶神惡煞,書心便是被他們嚇得放聲大哭,幾乎失了神誌。


    “不用怕。”


    杜以珺拍拍她的脊背哄著,以為說幾句不用怕,書心就真的不怕了。


    卻不知,幼兒時期的恐懼,會伴隨人的一生。


    而她,也不屑與那些被蕭柘嚇破膽的庶民辯白,何為真假善惡。


    他們以為欺負了不同路的,就是一家人、人上人,殊不知全是芻狗罷了。


    “書心,咱們回老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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