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一家旅店門前,馮止和程大勇望著牌匾上“南通北達”四個金燦燦大字。


    “馮哥,這家旅店可不便宜吧,這牌匾都快比別家店鋪門大了。”


    “大勇,這都是小打小鬧,等去成都府,帶著你跟蕭大哥,咱們住家更好的。”


    這話若是馮止一個月前說出來,程大勇肯定覺得他在吹牛。


    但這短短的時間,一切發生的太快,馮止已經成了衙門四班總班頭,知縣大人對他也很是器重。


    程大勇一直都是待在身邊最近的人,他反而覺得聽馮哥的就對了,反正不用動腦子,馮哥說能去成都府那便能去吧。


    兩人走進店中,迎麵走來一個青衣小廝問道:“兩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您選擇我們店準沒錯,就前幾天縣裏鬧騰的凶,但是咱家沒人來擾,安全有保障,價錢更是公道……”


    這推銷水平真是不錯,馮止心想,接著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宋江,卻不是那梁山上的呼保義,大家都叫我宋鐵嘴。”


    “鐵嘴真是名不虛傳,但我等今日來尋人,並非住店。”


    宋江聽到不住店,沒有絲毫不愉快,仍然如果剛才一般熱情:“那八成也是來找那個老道士的吧。”


    馮止心裏對此人的服務態度點了個讚,說道:“那你可方便透露此人房間,正是老道士讓我來找他的。”


    “奇了怪哉,別人都是哭著求著來找老道士算命,有人連著來找了幾日,也有人出了大把銀子,這老道士就是不理。


    而他心情好的時候,就連我不經意間一句話,也非要拉著給我說個子醜寅卯,卻從沒聽過主動讓人來尋。


    您上二樓,有個茶堂,那老道士每日便在茶堂喝茶,順帶給人算命。”


    “謝過小哥。”


    馮止二人上了二樓,見偌大一個茶堂,前頭一個空位,是說書先生的座,看樣子剛說完一場。


    一眼便看到那個站的筆直的漢子,何清泉在與人唾沫橫飛,可此人仍一絲懈怠沒有的站著。


    走到跟前,池榮並不搭話也不提示。


    何清泉絲毫不嫌棄眼前屠夫身上散發出來的腥味,正與他熱烈交談著。


    “這個晶字,可是你家閨女姓名中之字?”


    “老先生說的沒錯,這女娃今年都十九歲了,還是沒能嫁出去,愁死我了。”


    “依老夫看,問題就出在這個名字上,將此字拆開,可分為三個日字。


    日便就是太陽,人間得一日足以。昔年三足烏齊出,焦禾稼,殺草木,後羿拉萬斤弓射日,萬民才有了活路。


    而你家閨女名中三個太陽,也是陽氣過盛,足以灼燒身邊人。


    夫妻中女娃當以坤德為美,陽氣太盛乃是乾象太過,陰陽不交,夫緣難覓。若想挑個好夫婿,這名字應當改一下。”


    “老先生能否指點下應當改為何字?”


    “等我嚐嚐你家肉口感如何,再指點你吧!”


    屠夫恍然,自己本想是碰運氣來找這老道士看看,沒想到對方爽快答應。


    交談時對方從來不提卦金,自己也忘了此事,趕忙告了聲罪:“老先生放心,咱家最好的後腿肉您嚐嚐。”說罷火急火燎的扒開人堆離開。


    周圍眾人還想上前詢問,隻聽馮止大聲開口道:“何老先生,不知在下可否測個字?”


    何清泉看向馮止,大驚失色,磕磕巴巴道:“原、原來是這位小友,立春已過,你竟、竟然還活著,不,竟真的來了,可是為了給你解八字之事?”


    “謝過何老先生,晚輩不想知道自己八字,也想測個字。”馮止心裏莫名其妙,怎麽聽意思自己肯定死在立春前呢,但也不想多計較。”


    何清泉點頭:“測字自然也可以。”


    說罷馮止便用手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殺”字。


    何清泉下巴上的痦子隨著嘴角抽動了幾下:“池榮,今日不再見客,這位小友的時間怕是要有些長。”


    池榮機械的把周圍人轟走,隻剩四人圍在一個方桌前。


    “小友請坐。”


    “謝過老先生。”


    “記得當日見小友時,小友印堂之上官祿宮仍是赤色帶紋,而今卻是光潤開闊,紅中泛黃。


    老夫從未見過麵庭變化如此快之人,但還是能推測出短短時間,小友必定已是有了官稱祿位。


    再聯係小友測的這個‘殺’字,老夫斷定當今職位是舍命拚殺而來,再看你手上帶傷,定是親手殺過人了。”


    馮止臉上笑著並未答話,他開始並不吃這一套,覺得都是故弄玄虛騙人之詞。


    但是這老者說的句句都在點子上,加上山人這個稱號,心中的想法開始逐漸變化,難道真有這麽準?


    何清泉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這‘殺’字,可拆為三字分別是乂、朩、殳。


    就說拆作三字,我一一解釋:‘乂’意思為割,象為鐮、刀、斧等金屬器物,


    ‘朩’字意思為剝取麻莖之皮,與‘木’字其實為一體,象也就代表木頭。


    一草一木皆有生命,那麽這兩字結合起來就是以鐮割草,以刀抽皮,以斧伐木,皆是奪取性命之象。


    老夫斷定,小友從前定是以奪草木之命為業。”


    程大勇在一旁聽到,臉色大變,這才解了一半的字,就已經將馮止原來伐木為業點出,絲毫不差。


    馮止內心也是掀起驚濤駭浪,他確認自己伐木時從未見過此人,難道竟然自己說個字就能看出來?


    但是仍然時臉色微笑說著:“老先生所言不錯,咱原來就是在山裏砍木頭,另外一半還請指教。”


    何清泉眼中充滿讚賞,想到自己以前見的官員聽到自己預測神準,也是異常激動,這年輕人還保持這麽冷靜,實在是不多見。


    “這另一半字可看作一個‘殳’字,殳乃兵器,無刃。


    詩經曰:伯也執殳,為王前驅。


    戰事紛起,大丈夫為國征戰,可憐家中妻子思念,不知道丈夫還有沒有命回來。


    以思念丈夫暗喻戰爭之苦,正對應了如今之天下,不知多少人家妻離子散,執殳之人最後能活幾人?”


    何清泉想到死在遼東的那些同僚戰友,越說越激動。


    “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


    既然小友測了這殺字,那便是應了此象,伐木之人有了執殳之誌,不再奪草木性命,而是血滿沾身,欲殺出一個太平天下!”


    注:乂音yi、朩音pin、殳音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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