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衣被一歌大師拉扯著,終於來到了舍生崖邊。


    大師先去崖邊張望了一下,而後才走到了石碑前。


    無衣也湊過去,他一眼就看到了木木留下的兩個字——“木木”。


    今天的石碑相比昨天的,多了這兩個字。無衣一眼就看到了,接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他胡亂摸了一把,想要把這種煩人的情緒趕走。他不想哭,也不想流淚。他努力想著木木這樣的選擇未必不是一種幸福的選擇。如果。。。如果沒有昨晚的那陣哭泣。他是不是就可以相信木木已獲得了自己追求的幸福。而不是因為被不知什麽壓得再承受不住。


    “大師,木木他。。。”


    木木的名字已經刻在上麵,本來這個問題不需要再問,但他還是問了出來。


    “他應該是跳崖了。”大師有些沉重的說道,但也隻是稍微有些沉重,完全不像無衣這樣情緒失控。


    “早上有人來告訴我,石碑上出現了木木的名字,我立即去查看了係統,山上已經沒有木木了。”


    聽到這樣肯定的回答,雖然是預料之中的結果,無衣的心還是又下沉了一點。


    他本想問什麽係統?什麽係統斷言他不在山上了。但馬上就自己想通了,上山前就聽說山中安保係統是世界頂級的。現在想來他們應該是從入山起就一直受到了這個安保係統的嚴格監控。否則怎麽確保下山的路隻有舍生崖,怎麽確保所有地方都無法通訊。


    他為此憤怒嗎?不,他已經可以習慣生活於係統監視下。他憤怒的是如果背後有係統在實時監控,為什麽不能攔住木木,為什麽不攔下他,為什麽不救他?


    自己還有很多話沒有和他說,還有很多事情想要聽他說,他都還沒有說。。。


    無衣難受得蹲下,把頭埋在膝蓋上,心裏悔恨、自責、憤怒交織著,讓他幾乎難以呼吸。


    大師歎了一口氣,走遠了。


    無衣還蹲在那裏,當一切激動平息,一切洶湧的情緒慢慢退潮,最後剩下的就隻有無盡的自責。


    為什麽他昨晚那麽懦弱地走開了,他離開真的是認為對木木好嗎,還是他本能地恐懼和害怕去靠近木木,害怕聽到他說出什麽,害怕知道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他以為的木木是什麽樣的,那晚他看到的木木又是什麽樣的?他害怕去麵對,不是嗎?


    無衣再支撐不住,就地倒下,他蜷縮著身體,躺在地下,躺在這片木木曾經走過的地方。


    他一遍遍想著昨晚的事,昨晚的一切都還那麽清晰,為什麽突然就消失了,為什麽木木做出這樣的選擇,為什麽短短時間,木木的身上發生了如此重大的變化。他到底遭遇了什麽?


    無衣躺在地上,大腦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麽,可是他無法得出結果,他不知道,永遠也不會知道是為什麽了。


    慢慢地他就在那裏睡著了。


    中間也有許多人來過這裏,可是大家都沒有去叫醒他,都是默契地走開了。


    無衣早已被腳步聲吵醒了,但他沒有睜眼,仍然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假裝自己睡著了。大家在他身邊來來回回,他都能聽到,因為耳朵貼近地麵,他的聽覺非常清晰,他甚至能聽出有人曾試圖靠近他,試圖蹲下來叫醒他,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做。


    就像那晚的自己,有猶豫有掙紮過,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做。


    夜晚降臨,這時舍身崖上風很大,無衣開始因為寒冷和饑餓而發抖,他已經一整天滴水未進了,但他一點也不覺得餓,他隻覺得虛弱,虛弱地好像再也站不起來。


    就在他掙紮著,想要克服身體和心靈的雙重虛弱站起來時,他又聽到了遠處的腳步聲。一下子他積攢的那一點力量就消散了,他的身體又癱軟下去。


    他本以為這次的腳步會和之前一樣,隻是來舍身崖看風景的人,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


    但他等著,等著,腳步卻停在那裏很久很久了,他突然想起這腳步聲似乎和之前的不同。他剛想睜眼看看旁邊站著的人是誰,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無衣,起來吧。”


    是一歌大師,他來叫自己起來,他是放心不下自己嗎?怕自己和木木一樣,縱身一躍,了結一切?


    無衣慢慢睜開眼,用手肘撐地,嚐試舒展雙腿,那雙早已凍僵麻木的雙腿。等雙腿稍微恢複知覺,他才嚐試站起來。


    大師上前扶了他一把,他半倚在大師身上,終於站了起來。第一次和大師靠得這麽近,他第一次感覺到大師的虛弱,他靠在大師身上時,感覺靠得不是一麵堅固的牆,而是一株軟綿綿的蒲草,隨時會被風吹折。這和他以前看到的大師完全不一樣,以前所有的對話,所有的見麵裏,大師在他眼中都是牢不可破,堅固無比的。


    感受到大師的柔軟,他內心的某種堅持也突然癱軟下去,他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他打著冷顫對大師斷斷續續地說道:“昨晚。。。昨晚我。。。我見過木木。”


    大師沒有作出任何回答,扶著他在石碑下坐下。


    “他帶著我來到了這裏,我們一起在這裏看風景。”無衣手指著不遠處的崖邊,繼續說道。


    大師點了點頭,似是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可是那時候。。。那時候的木木一切都如常,他。。。”無衣想了想,換了個口吻,“我沒有察覺出他有任何不開心。”


    “然後我們就各自回房間了。木木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異常。”無衣說完就停了下來,他感覺自己再說不出口了。


    “嗯。後來呢?”大師望著他,詢問道。


    無衣望著大師一如既往地充滿慈愛的眼神,似乎那雙眼可以包容一切,理解一切,也看透一切。


    他鼓起勇氣繼續說道:“後來我突然有些話要對他說,就去找他,他房間沒人,有人說他在樓下,我。。。我就去樓下找他。”


    無衣又卡住了,他開始猶豫要不要說出來,也不知該怎麽說,要怎麽解釋當時自己自顧自地離開了,沒有上前去問下木木發生了什麽。


    這次大師沒有追問,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耐心地等著無衣繼續說。


    “我發現木木在白舍後麵哭泣,然後。。。然後我就走開了。”無衣快速地一口氣說完,心裏好像舒緩了不少。


    “你覺得他是為什麽哭?”大師問道。好像根本沒有在意無衣當時為什麽走開了。


    “我?。。。我不知道。”無衣困惑地說道,就是這點一直讓他想不明白,甚至這件事如果不是他親眼所見,他都不會相信。昨晚當他意識到那是木木的哭聲時,他的大腦就是一片空白,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到現在也感覺很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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