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充和摸了摸妹妹油亮的發辮:


    “是你自己運氣好,你的‘沈二哥’今天招待這位聯大的周先生,正巧讓你給趕上了!你說說你多有福氣!”


    張充和笑得眉眼彎彎:


    “看來今天我是托了周先生的福了!”


    “是張小姐自己有口福。”


    相比滿桌豐盛的菜肴,周曦沐更喜歡的是那一碗炸醬麵,因為口味出乎意料地十分地道,不知不覺間,周曦沐已將一碗麵一掃而空,由衷讚歎道:


    “這味道我真是許久沒品嚐過了,如今終於吃到了,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北平一樣!”


    沈從文有些驕傲地說道:


    “這甜麵醬是三姐自己做的。”


    周曦沐豎起大拇哥:


    “怪不得這麽地道!”


    一個沒留神,周曦沐桌上的空碗就被張兆和拿了去,又盛了滿滿一碗麵,上麵蓋了厚厚的甜麵醬,放在周曦沐的麵前:


    “你別客氣,要多吃一些才好,這炸醬麵是從文囑咐我專為了你做的。”


    周曦沐驚訝地看向沈從文:


    “我好像沒跟先生說過我是哪裏人吧?”


    沈從文的笑容中有一絲得意:


    “我不到二十歲就到了北平,一待就是好些年,你的一口京片子我再熟悉不過了。”


    想到沈從文特意囑咐張兆和給自己準備來自家鄉的食物,這份善意和關懷讓周曦沐覺得胸中暖意融融。


    而此時張充和卻插了話:


    “這算什麽呀?以前冬天的時候我們一起圍爐講故事,沈二哥給我們講他怎麽在曠野中獵野豬,講船隻怎麽在激流中下灘,他不光講得繪聲繪色,還會學動物的叫聲,比如各種鳥叫,對了,三姐,你記得嗎?沈二哥最拿手的學狼嚎,要不是當時在城裏,我還真擔心會把狼給招來呢!”


    沈從文跟張兆和彼此看了看,回想起熱戀時的記憶,都有些不好意思,張充和察覺兩人心思,岔開了話題:


    “對了三姐,我臨走的時候二姐還讓我問你和沈二哥好呢!你跟小龍小虎是什麽時候到昆明的啊?”


    “我們也剛來,比你早了沒幾日。”


    “三姐,沈二哥這頭發是不是有些長了?”


    “我都跟他說過好幾回了,他總是拖著不剪,難看死了!”


    沈從文聽到了笑眯眯地為自己辯解:


    “沒辦法,最近實在忙得很,手頭有好幾篇稿子要急著趕出來,哪有時間去理發?”


    張充和故意對沈從文做了一張鬼臉:


    “沈二哥,我三姐來了,這回有人管著你了,再不能跟以前一樣自在了吧?”


    沈從文充滿愛意地看一眼張兆和:


    “一個人算不得自在,有三姐管著我才是真自在!”


    “真酸!”


    陳蘊珍、楊靜如、王育常三個女孩子彼此看看,都捂著嘴偷笑。


    一直忙著招呼眾人的張兆和仍舊沒落閑,她從沈嶽萌的手中接過還不滿兩歲的沈虎雛抱在懷中,坐在張充和的身邊。


    張充和留意到沈龍朱一直躲在媽媽的身後盯著自己的小皮箱看,這才恍然大悟:


    “啊,禮物!”


    張充和將小皮箱放在腿上打開,她先是取出了一個扁扁的紙盒,打開蓋子,沈龍朱看到裏麵五顏六色的彩筆,歡喜的心情溢於言表。


    “四姨知道小龍平日裏最喜歡畫畫了,就在成都給你買了這套德國產的彩筆,喜不喜歡?”


    張充和將蓋子重新蓋上,把彩筆遞給沈龍朱,禮物送到麵前,沈龍朱反而羞怯了起來,遲遲不肯去接,張充和扶著大兒子瘦削的肩膀推了一把,沈龍朱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過彩筆:


    “怎麽了小龍?不認識四姨了?之前在蘇州的時候不是見過的?”


    “那時候他才兩歲,肯定什麽都不記得了。小龍,你不記得四姨不要緊,以後四姨天天都跟你在一處,四姨教你畫畫好不好?”


    張充和摸了摸沈龍朱的頭,沈龍朱用力點了點頭:


    “謝謝四姨!”


    見到沈龍朱得了彩筆,沈虎雛在母親的懷裏也不安分了起來,一直朝張充和伸手,嘴裏含糊地說著“要、要”,張充和摸了摸沈虎雛的臉蛋,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三姐,時間過得真快,小虎都快兩歲了吧,從他出生到現在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呢!”


    張充和從箱中取出一個帶有提手和合頁的木盒,打開便是碼放整齊的一塊塊畫著繁複花樣的木頭:


    “這是我在成都買的‘六麵畫七巧圖’,送給小虎玩!”


    張充和將其中一塊方形的積木遞給沈虎雛,積木的每一麵都畫了不同的圖樣,她本以為沈虎雛會被上麵的花紋吸引,沒想到他伸出小手接過積木,二話不說就塞進嘴裏,張兆和趕緊把沾滿了口水的積木搶了過來,小虎雛下一秒便哇哇大哭,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張兆和哭笑不得地看著懷中涕泗滂沱的小兒子,張兆和倒是不以為意:


    “三姐放心,這是俄國產的,很結實,咬不壞!小虎來,四姨抱!”


    姐妹倆忙著安撫小虎雛的當兒,楊振聲在給周曦沐介紹張充和的非同一般之處:


    “曦沐,你可不要小看這位張家四小姐,她的詞曲功底相當了得,昆曲唱得是尤其好!”


    周曦沐自然是饒有興致地提出請求:


    “不知周某是否有這個耳福呢?”


    楊振聲的身材有山東人的魁梧,個性中也自帶山東人的豪氣,便當眾說出了周曦沐的願望:


    “四小姐,聽從文說你尤擅昆曲,給我們大家唱上一段如何?”


    話音剛落,熱情的掌聲便次第響起:


    麵對大家的盛情,張充和麵露難色,卻仍落落大方地站起身來:


    “既然大家想聽,我自然是十分樂意唱的,可眼下卻沒人為我擫笛啊?隻我一個人唱得不倫不類的,倒是不如不唱。以後咱們定然是常來常往的,等我尋到同好,一定好好唱給各位聽!”


    楊振聲笑著點頭:“四小姐,那我們可就等著啦!”


    張充和麵上卻露出些許不滿:


    “楊先生快別叫我四小姐了,難道我沒有名字嗎?就叫我充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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