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笑什麽啊?”廖燦星一臉問號地看著大家。


    賀礎安見陳確錚無意開口,便解釋道:


    “狐狸這是在模仿教我們外國文學的燕卜蓀先生,他是個英國人,下次你在海關的路上見到一個洋人,紅紅的鼻子,蓬亂的頭發,準是他沒錯了。平日裏上課的時候每次講到動情處就會仰起脖子,‘喔、喔’感歎個不停,十足的詩人做派。”


    “在認識先生以前,我還以為英國人是多麽一絲不苟的紳士呢,可先生卻十分不拘小節,身上的衣服都是破洞,他也全然不以為意,他身上唯一像英國人的地方恐怕就是跟《傲慢與偏見》裏的伊麗莎白一樣,喜歡在野外散步了。”


    “說起這個,先生的代價可不小,蒙自治安本來就不好,所以縣長才會派了四十人的保安團在城裏巡邏保護咱們的安全,可燕先生專門去野外那種人煙稀少的地方,一次我在路上遇到他,他跟我閑聊,告訴我他被劫匪搶劫過好幾次,身上的錢夾裏本就沒有幾個錢,還被掏個精光,有一次劫匪還相中了的他嘴上的煙鬥,一把就搶走了,燕先生特別喜歡那支煙鬥,是在英國買的,跟了他許多年,實在舍不得,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然追上去要了回來。”


    “為了心愛之物,將危險置之度外,實乃燕先生所為。燕先生雖然是英國人,可身上自有一派渾然天成的魏晉風度啊!”


    “恰如其分!”


    “飯也吃了,食也消了,該幹活了。”


    陳確錚說完,單手撐地站了起來,把借來的砍刀分給胡承蔭和賀礎安一人一把。


    “這滿山都是竹子,咱們砍哪一棵啊?”


    胡承蔭拍了拍身邊的一棵竹子。


    “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挑粗的砍吧?”


    “賀老師,看來這世上終於有件事兒是他陳確錚不知道的了。”


    “看你說的,這天底下我不知道的事兒可多了。”


    “三劍客”賣力地砍竹子,三個女孩子卻在樹林中采摘野花,可能是雲南的氣候使然,山中有各式各樣的野花,什麽顏色的都有,女孩們邊走邊采,還會對彼此誇耀自己采的花最美,一不留神,就采了滿滿一捧。


    這砍竹子也是門學問,“三劍客”都是在城裏長大的,第一次砍竹子,全然不得要領,胡承蔭砍得位置太高,竹子從中間劈裂了,賀礎安繞著圈把竹子砍了個遍,那竹子就是不倒下,他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砍了一刀,竹子向前倒去,他光顧著開心,全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廖燦星正蹲在地上采花,賀礎安大喊一聲:


    “廖燦星,危險,快躲開!”


    廖燦星轉頭便看見竹子朝著自己砸過來,竹子迎頭朝自己劈過來,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人直衝過來擋在她身前,用胳膊擋住了竹子的撞擊,等她回過神來,發現陳確錚坐在地上,左手扶著右手的手肘,緊皺著眉頭。


    廖燦星一時心急,用手抓住他的胳膊,衝口問道:


    “你怎麽了?你胳膊受傷了?”


    陳確錚舒展眉頭,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廖燦星的觸碰。


    “沒事兒,就是稍微扭了一下。”


    陳確錚站起身來,刻意活動了一下右臂,然後轉身離開了。


    好在竹子是中空的,還不算難砍,三人砍了三根竹子,就已經筋疲力盡,一身臭汗了,就一起跑到林間小溪旁洗臉,清涼的溪水十分消暑,感覺氣力恢複了大半。


    賀礎安用袖子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用濕漉漉的手把額頭的劉海都捋到後腦。


    “剛才你可是又‘英雄救美’了一次啊,嘴上說著自己不是好男友,還跟人家說自己是獨身主義者,可你這個樣子,讓那個人家女孩怎麽死心嘛!你胳膊剛才是不是傷到了?”


    陳確錚剛要說話,林間傳來一老一小,一男一女兩人的歌聲,唱的竟然的民眾夜校裏教過的歌——《遊擊隊歌》:


    我們都是神槍手,


    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


    我們都是飛行軍,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密密的樹林裏,


    到處都安排同誌們的宿營地,


    在那高高的山崗上,


    有我們無數的好兄弟。


    沒有吃,沒有穿,


    自有那敵人送上前,


    沒有槍,沒有炮,


    敵人給我們造。


    我們生長在這裏,


    每一寸土地都,


    是我們自己的,


    無論誰要強占去,


    我們就和他拚到底!


    哪怕日本強盜凶,


    我們的兄弟打起仗來真英勇,


    哪怕敵人槍炮狠,


    找不到我們人和影。


    讓敵人亂衝撞,


    我們的陣地建在敵人側後方,


    敵人戰線越延長,


    我們的隊伍愈擴張。


    不分窮,不分富,


    四萬萬同胞齊武裝,


    不論黨,不論派,


    大家都來抵抗。


    我們越打越堅強,


    日本的強盜自己走向滅亡,


    看最後勝利日,


    世界和平現曙光!


    梁緒衡眼睛一亮。


    “你們聽,這個聲音好熟悉,是不是石榴的聲音?”


    賀礎安也聽出來了。


    “好像真的是,我們喊一聲,看她答不答應!”


    幾個人便一起大喊“石榴”,很快林中便傳來應答聲。


    沒過一會兒,石榴便和一個麵容黧黑質樸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一起走了過來。


    “阿爹,他們都是西南聯大的學生,他們還是民眾夜校的老師,我唱的歌都是這兩個阿姐教我唱的!”


    那中年男子微微佝僂著腰,臉上寫著拘謹和羞澀。


    “謝謝你們,石榴從小就喜歡念書,你們辦了這個夜校,可把她給高興壞了。”


    “賀老師,你們在這林子裏幹什麽?”


    賀礎安把他們的滅蠅行動和做紗罩的想法大致講了一下。


    “太巧了,我阿爸就特別會用竹子編東西,我們背的這個竹簍就是我阿爸編的!”


    “那太好了,你能告訴我們怎麽做嗎?”


    “當然可以,但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說你們要做紗罩,要做多大的紗罩,要做多少個紗罩?”


    “三劍客”互相看了看,不知怎麽回答,陳確錚先開了口。


    “說實話,我們沒想那麽多,隻是想著這東西做起來應該挺容易,把竹子看下來在劈成細條,然後用鐵絲固定一下,在上麵罩上紗布就行了,可真正做起來,才發現沒那麽容易。”


    “學生仔,別灰心嘛,你們這不是遇到我了嗎?你說的這個東西我雖然沒見過,但你告訴是什麽樣的,我就一定能做出來!你們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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