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巒亭一下子愣在當場,沒想到眼睛傷成這樣還要繼續比賽,隻好撿起地上的拍子,可心理上就已經落了下風,更讓他受不了的是,陳確錚球球都擦著他的臉,每次都險些擊中,卻又堪堪避過,孫巒亭左擋右躲、疲於奔命,直接被陳確錚打了個40比0,他顯然已經毫無鬥誌了,胡亂又輸了兩球便結束了比賽。


    賽後孫巒亭似乎想過去跟陳確錚道歉,還沒等說,他便匆匆跟陳岱孫教授匆匆告假,宣布退賽,陳先生點點頭,囑咐他立刻去醫院治療。


    賀礎安跟胡承蔭一左一右攙著陳確錚,梁緒衡和楚青恬也想跟著去,被陳確錚攔住了。


    “我沒事兒,有他們倆陪著就夠了,你們回去吧。”


    “那你回去要注意休息,眼睛傷了可不是小事。”


    “小傷,放心吧!”


    “三劍客”一起去了醫院,醫生檢查之後確認並無大礙,簡單給他冰敷了一下,囑咐他24小時之後熱敷,可以活血消腫,促進淤血迅速消退。為了保護眼睛,醫生給陳確錚受傷的眼睛上蒙了紗布,從醫院出來之後,胡承蔭就盯著紗布看。


    “真是太不公平了,你這都成了‘獨眼龍’了,怎麽還是這麽帥氣呢?”


    “的確,本來隻是個平平無奇的翩翩公子哥兒,如今變了獨眼,倒像是戰功赫赫、凱旋歸來的將軍了。”


    “狐狸,要論誇人,你還是得跟賀老師學學。”


    “嘁,誇你一句你還來勁了是吧?我宣布,剛才那句話收回!”


    三人一起回到了宿舍,陳確錚因為有些頭暈,倒在床上睡了一陣,想來之後,便隱隱聞到一陣香味,撐起身子一看,桌上有一碗雞湯。


    “醒啦?肚子餓了吧?快來喝雞湯!”


    “哪兒來的?”


    “網球賽的獎品啊!”


    “我都退賽了,哪兒來的獎品?”


    “這就說來話長了,你走之後,比賽繼續進行,你不是退賽了嘛?那個姓孫的輸了也不能參賽啊,便剩下陳岱孫先生、崔書琴先生和陳達先生了,三個人比賽怎麽分配都有失公允,陳先生直接棄賽,讓崔先生和陳達先生打了一場,最後陳先生贏了比賽。我們這才知道最後的冠軍獎品竟然是一隻雞!”


    “陳達先生當即宣布要把這隻雞送到食堂給燉了,雞湯分給所有的參賽的人品嚐,陳先生還特別囑咐要給你多分一點,好家夥,整整一保溫桶!”


    “你們也喝呀,我一個人也喝不完。”


    “放心,我們一點兒也不見外,你睡著的時候我們都已經提前品嚐了,太香了,要不是還念著咱們之間深厚的兄弟情誼,這一碗也輪不著你。”


    “都說狐狸愛偷雞,說的還真是沒錯啊!”


    “我可沒偷,我是光明正大的吃!兄弟嘛,你的就是我的,分得那麽清楚幹嘛?說實在的,陳老,你今天可有點兒反常啊!”


    “哪兒反常了?”


    “好家夥,那在場上可是一點兒沒留手兒,把那個姓孫的小子都打得找不著北了,我看哪,你是把他給打急眼了,才會給你這麽一下子,這是報複你呢!”


    陳確錚笑了笑,沒說話。


    賀礎安看了他一眼,從懷裏掏出了一盒藥膏。


    陳確錚接過來一看,是一盒雲南白藥。


    “這麽貼心,還給我買了藥膏?”


    “這藥膏活血化瘀最好,你趕緊塗上。”


    “這藥膏不會辣得眼睛睜不開吧?”


    “放心吧,我試過了,塗上去隻有清涼之感。”


    陳確錚閉上眼睛,讓賀礎安給他上了藥。


    入夜,胡承蔭鼾聲如雷,陳確錚卻失眠了,他起身想出去走走,沒想到一起身,住在他上鋪的賀礎安就把頭探下來。


    “眼睛疼?”


    “沒有。”


    “睡不著?我陪你出去走走?”


    倆人一起來到南湖邊兒上,蟬鳴聒噪,月色迷人,白日的暑熱消散,十分愜意。


    “狐狸說的沒錯,你今天是有些反常。”


    陳確錚折了一根柳條,蹲在水邊撥弄著湖水。


    “不是,自打那日法國花園回來之後你便開始反常了。”


    陳確錚的手一滯,隨即輕輕一笑,之後又攪動起來。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是有了心上人了吧?”


    陳確錚沒說話,攪動湖水的手停了。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的心上人是廖燦星吧?”


    空氣中一陣沉默,隨即被陳確錚的笑聲打破。


    “賀老師,我看你是自己的愛情太美滿,就像當紅娘了,見誰都想湊成一對兒。”


    “那日你在法國花園你想都沒想就追了出去,還有那天在大成殿,她教唱歌的時候你看她的眼神,你敢說你不喜歡她?”


    陳確錚站起身來,突然身子一歪,隨即扶助身邊一棵柳樹,呲牙咧嘴道:


    “不行了不行了,腳麻了!”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騙得了我,騙得了你自己的心?”


    “說真的,我這個人吧,不適合談戀愛。”


    “你們明明郎情妾意,我真是不懂,你有什麽可猶豫的!”


    陳確錚打了個哈欠,轉身往回走。


    “困了困了,回去睡了!”


    “那個雲南白藥膏是廖燦星讓我給你的,那雞湯也是她跟梁緒衡一起送過來的。我看得出來,廖燦星也喜歡你,錯過了你可別後悔!”


    陳確錚原地站了一會兒,卻沒有回頭,一邊走一邊擺了擺手。


    時間的流動是不管情緒的,日子是開心著過,傷心著過,心事重重地過,瀟灑恣意地過,都是一天。夜校的教學步入了正軌,“三劍客”便一頭撲在學業上,眼見著陳確錚眼睛上的瘀痕越來越淡,時間便滑到了六月底,陳確錚在教室裏再也沒有碰到過廖燦星,有時候陳確錚會瞥見她的背影,卻從不曾打過照麵,她好像是刻意避著他似的。


    一晃到了周五,迎來了大家最喜歡羅庸先生的“杜詩”課,羅庸先生身量不高,頭發很短,常年穿著一件大褂,帶著一副圓框眼鏡,額頭很高,眉毛和眼角都是天然下垂著,眼神中有一種洞察世事的淡然,嘴唇很薄,看來一臉嚴肅,可站在講台上卻十分幽默,魅力十足,聯大的同學最喜歡聽他的課,聯大的教授們也經常聽別的教授的課,這一日,聽課的是周曦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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