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連日的趕路,步行團的大家都筋疲力盡,於是團部決定就近紮營,就選擇了距離黃平僅30裏地的重安,雖然路途不長,可是崎嶇曲折,並不好走,黃平縣裏為保證學生安全,派出十個保安隊員一路護送學生們,在公路旁又看到小路,大家果斷發揚“抄近道”的傳統走小路了,沿途又看到許多苗家村落,苗家的房屋特征十分鮮明,房屋懸空,離地麵數尺,有一個形象的稱呼叫“吊腳樓”。保安隊中有一人是熟苗,漢語講得很好,他告訴同學們,這種房屋既可以保持房屋的通風幹燥,也可以防止野獸和毒蟲的攻擊,還能下麵做豬圈、雞窩,或者堆放柴火,可謂一舉多得。


    步行時間長了,大家跟苗族保安隊員就混熟了,得知他叫阿寧,苗語是“水牛”的意思。大家吵著阿寧讓他教苗語,他笑著教他們“早飯”、“午飯”、“晚飯”等詞語,大家就跟著說,每每說完都是一陣哄笑,笑過便忘記了,大家還纏著阿寧唱山歌,阿寧雖有些害羞靦腆,但還是唱起苗族民歌來,他的聲音清越嘹亮,十分動聽,劉兆吉照例拿出他的本本,追問他歌詞的含義,這才得知著並抄錄下來:


    儂與郎君結成親,兩個應該一條心。


    郎心對儂自要真,儂心對郎也要真,


    兩個若是心不真,一世苦惱一世貧。


    既然苦惱既然貧,勉強夫婦難做人。


    不如送你金和銀,兩個都好另找人。


    大家聽了歌詞都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好一個‘兩個都好另找人’,如此灑脫自由,這首歌想必是青苗的民歌吧?”


    阿寧笑著點了點頭。


    一路唱著山歌,一路歡聲笑語,不知不覺久走到了重安,重安地屬黃平縣第三區,麵對重安江,四麵環山,地勢險要,古代為軍事重地。重安江地勢南高北低,沿江的百姓邊利用江水的落差在河邊修了三十座水磨,也算是物盡其用因為交通便利,街道比較繁榮,又見背負重物的苗家婦女,步行團到事先安排好的農家安頓下來,將學生完好護送到宿營地,那十名保安隊員就跟步行團師生們道別返回黃平了。對於這個宿營地,大家可以說是頗有怨言,此地不似教室的整潔,步行團被迫睡在牲畜旁邊,“三劍客”被安排在豬圈裏,好在尚有些距離,但味道實在難聞,隻能勉強忍耐了。


    往常“三劍客”中起床最晚的是胡承蔭,每次都要被人拽起來才行,沒想到他竟成了最早起床的一個,原因是一個“不速之客”擾了他的清夢。淩晨天剛蒙蒙亮,胡承蔭睡得正香,突然覺得有什麽在舔他的臉,一睜眼碩大的豬舌頭舔了過來。


    一聲萬分驚恐的大叫代替了起床號,步行團所有的師生都醒了。


    胡承蔭鯉魚打挺一樣跳了起來,沒想到那頭豬竟然咬住了他的頭發,胡承蔭更加絕望地哀嚎不止。驚醒的陳確錚跟賀礎安使勁地從豬嘴裏拽出胡承蔭的頭發。驚魂未定的胡承蔭連滾帶爬地跑出房間,在房屋後的水井裏舀了一桶水,一頭紮進了水裏,使勁兒洗頭搓臉洗了好半天。


    “惡心,太惡心了!”


    等胡承蔭洗幹淨自己的頭發,發現所有人都用帶著同情的笑意看著他,他就知道他被豬舔的事兒全團的人都知道了。


    “陳確錚!我要跟你絕交!”


    “咱屋裏那麽多人,你怎麽就斷定是我說的!”


    “以我這一路上對你的了解!那你說,是不是你散布的消息?”


    “是我說的沒錯啦!但你那幾聲叫得太響啦,我不說,別人也會說,是不是?”


    生氣歸生氣,路還得繼續趕。


    下一目的地是貴州爐山縣,跟胡承蔭的心情一樣,天上始終下著蒙蒙細雨,途中要過重安江,但重安江流水十分湍急,船隻沒法通行,隻能通過一座鐵索橋過江,鐵索橋橋長十餘米,在兩岸連接數條鐵索,上麵鋪著木板,黃團長通知大家需要過橋,許多不會遊泳的人心生畏懼,黃團長、卓大隊長、鄒大隊長帶頭先過,他們告訴同學們這個橋很穩,一些膽大的同學也跟著過了橋,這鐵索橋果然比看起來牢固許多,後來看到當地人牽著騾馬過橋,可見其結實程度。


    過江之後又開始沿著公路爬山,大家爬到了觀音山的山頂,這裏是湘黔路線的最高點,海拔一千五百公尺以上,從山頂向下望,四周被雲海繚繞,遠山掩映其中,風景十分迷人。下山之後路途轉為平坦。步行團走到距離爐山縣城十五裏左右,路過一個山洞,當地人說他是黔東名勝,當地人都叫它“大風洞”,然而它的洞口提名卻叫“雲溪洞”,洞口直徑三米多,洞中又許多被衝刷得十分光滑的鵝卵石,原來此處是地下河道的出口。許多同學在洞口處往裏望了望便不肯往裏走了,因為從洞口望去,裏麵烏漆嘛黑有些嚇人,根據當地人說洞深莫測,入洞數裏陰河依舊沒有斷流,流水聲在洞內形成回聲,聽來宛如狂風怒號,所以俗稱“大風洞”。這略顯驚悚的傳說激起了“三劍客”探險的欲望,三人跟當地人借了火把朝裏走,越走洞內越寬闊,然而隨著離洞口越來越遠,眼前越來越黑,最終全靠火把照明,賀礎安一不小心一腳踏進陰河之中,水深沒過膝蓋。陳確錚跟胡承蔭都擔心他受傷,他卻表示自己並無大礙,隻是測量了一下水深而已。


    走到洞深處,就會發現裏麵延伸出很多小洞,不知通到什麽地方,若要選擇小洞前行,恐怕三人都要匍匐前進才行。商量之後,三人隻管沿著最寬大的洞口走去,誰知才走了大概二百多米就走到了洞口,水聲不絕於耳,卻跟“狂風怒號”差得很遠,想是老百姓越傳越神的緣故。洞內的陰河流到洞外變成一個水潭,水潭有人造的石溝倒流,旁邊立一石碑,才知道這是兩年前(1936)縣長開鑿的石潭和石溝,就是為了用此水澆灌附近的田地。三人完成了探險的壯舉,又繞著山路走了一會兒跟大家匯合了。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放翁兄說的沒錯!”胡承蔭覺得自己完成了一次探險,十分有成就感,跟沒有入洞的同學繪聲繪色地描述洞內奇景,言語間不無誇張的成分,早上被豬寵幸之事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步行團又走了十裏地,在下午兩點多到了爐山,爐山又是一個建在半山腰的小城,以縣城東邊的香爐山而得名,全縣人口約九萬,苗民占百分之七十以上,縣城經過重安江和洪江,兩江交匯使爐山縣成為湘黔交通的樞紐。


    步行團到達爐山後被安排在爐山縣城最高處的孔廟裏過夜,大家紛紛整理從卡車上搬下來的行李,胡承蔭頭頂就是一尊孔子的塑像,他苦笑一聲,感慨道:


    “睡在孔老夫子眼皮子底下總比睡在豬的舌頭底下好啊!”


    正在此時,團部派人通知爐山縣政府為步行團師生舉辦了一個漢苗聯歡會,這讓大家頗為並不多,因為一路上願意主動親近步行團的苗民並不多,因而十分感謝縣政府的良苦用心。聯歡會三點在爐山縣立小學的操場上舉行,大家都覺得十分新鮮,覺得終於可以一飽眼福,看到真真正正的苗族歌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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