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承蔭和他前麵的同學萬分不情願地走到公認為“手最狠”的護士跟前,胡承蔭倒吸一口涼氣,壯士斷腕般地把左胳膊從毛衣裏抽出來,把毛衣下擺直接拉到了肩膀上,隻見那膚色黝黑的女護士伸出粗壯的“魔爪”,一手把毛衣又往上扯了扯,一手抓住胡承蔭的胳膊,把幹巴兒瘦的胡承蔭險些拽了一個趔趄,接著用一截黃色的膠皮管子勒緊胡承蔭的上臂,拿起又粗又長的針頭,朝著上臂用力一紮!


    “啊——疼疼疼疼疼……”


    胡承蔭殺豬一般的叫聲瞬時傳遍了整個禮堂,已經打完針的人捂嘴竊笑,可就在大家嘻嘻哈哈之時,胡承蔭眼一閉,直接暈了過去,還好陳確錚和賀礎安在背後扶住了他。胡承蔭身後的同學作鳥獸散,也不怕馬約翰發怒,死活不讓那個“鐵手”護士打了。


    馬約翰發現同學們都圍了過去,擠作一團,大聲喊道:


    “大家都散開,不要圍觀,保持空氣暢通,你們兩個,趕緊把他抬到教室外麵去!”


    胡承蔭雙目緊閉,麵色蒼白,滿臉是汗。馬約翰用力掐胡承蔭的人中,胡承蔭慢慢醒轉過來,睜開眼睛看到馬約翰的臉,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快把我扶起來!我堅持不住了,好想吐!”


    陳確錚從牆角找來一個破桶,胡承蔭把頭埋在裏麵吐得七葷八素,把苦膽都快吐出來了,才脫力倒在地上,仍維持著剛剛打針時的樣子,空著一邊袖管,露出了裏麵白色背心,他委屈巴巴地看著胳膊上因為沒有及時按住而飆血的針孔,耷拉著腦袋,一臉苦相,這時候有一隻雪白的手遞過來一方雪白的手帕。


    胡承蔭顧不上許多,接過手帕擦嘴。


    “現在好一點了嗎?”胡承蔭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胡承蔭猛地一抬眼,用手臂擦了擦因為嘔吐飆淚而變得模糊的眼睛,剛看清眼前人,胡承蔭恨不得立馬暈死過去。隻見楚青恬身穿藍色旗袍,外麵罩著一件灰色的大衣,蹲在他的旁邊一臉關切地看著他。胡承蔭的周圍圍著許多熱心的同學,但在他的眼中此時早已裝不下任何人,隻有她。


    “你你你……什麽時候來的啊?剛才……你都看見了?”


    楚青恬點了點頭。


    “哎,真是太丟臉了。”


    “身體不舒服怎麽會丟臉呢?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還很難受嗎?要不要去醫院?”


    還去什麽醫院哪?胡承蔭隻想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為什麽自己最倒黴、最狼狽的樣子會讓楚青恬看見?胡承蔭真是懊惱得不行。


    正在胡承蔭心如死灰的時候,馬約翰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杯熱水,遞給胡承蔭:


    “同學,你暈針怎麽不說啊?”


    “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馬老師你去忙吧。”


    “不行,你得留在醫務室觀察一會兒,我把許醫官叫過來給你看看再說。”


    “不用不用,真不用,我已經好了!真的!”


    誰知道馬約翰不由分說,一下子把胡承蔭背了起來。


    “你怎麽這麽輕,你真的通過體檢了嗎?”


    胡承蔭嚇得一激靈,趕忙心虛地為自己解釋:


    “過了,過了,我真過了!我體重剛過標準線!”


    還好馬約翰沒再說什麽,在楚青恬的目送下,因為接連經曆恐懼、羞恥、心虛、絕望等多種情緒,心力交瘁、無力掙紮的胡承蔭就這麽老老實實被馬約翰背到了醫務室的病床上,乖乖躺平。


    “你們倆在這兒照顧一下他,我還要去維持秩序,一會兒再和許醫官一起過來。”


    馬約翰說完,快步出了門,對守在門口的同學擺擺手:


    “都別守在這兒了,裏麵的同學需要休息,都回去吧!”


    一直守在醫務室門口的楚青恬隻得跟同學們一起離開。


    等門外的人走光了,胡承蔭一咕嚕從床上坐起來,下床開門就要跑。


    “快走!!”


    “你不等許醫官了?”賀礎安一邊問,一邊跟著跑了出去。


    “還等什麽許醫官?萬一許醫官給我檢查,說我身體素質不合格,馬約翰抓我去測體重就慘了!幸虧他不知道我的名字!”


    把胃裏的東西吐空了之後,被馬約翰這麽一嚇,又狂跑了一陣兒,到宿舍之後,驚魂未定的胡承蔭躺在床上,發現自己渾身都在發抖。


    “太驚險了,我差一點兒就走不了了!”


    “你早說你暈針就沒這事兒了!”賀礎安嘴上說著這話,臉上卻寫滿了擔心。


    “多丟臉啊,我以為我能扛過去呢!再說,暈針不也得打針嗎?”


    “起碼能給你換一個溫柔的護士啊!還被楚青恬撞了個正著,現在不是更丟臉嗎?”陳確錚逮著機會,紮了他一刀。


    胡承蔭沒再說話,默默把胳膊套進了袖子裏,拉了拉毛衣的下擺,吸了吸鼻子。


    “我出去給你打點熱水吧!”賀礎安拿著暖水瓶出了門。


    看著胡承蔭蔫頭耷腦的樣子,陳確錚坐在他的床上,悠悠說道:


    “狐狸,我覺得你這個外號真是白起了,你體重不達標不剛好可以走海路嗎?這樣你不就有機會跟楚青恬一起去昆明了嗎?你說你是不是有點傻?”


    胡承蔭騰地坐了起來,然後又一臉懊悔地砸回了床上。


    “算了吧,走海路的同學都是分批出發的,即便我真的去了,也不一定跟她分在一個團。就算分在了一個團,她現在滿心都是你,我也還什麽都做不了,朝夕相處隻會覺得尷尬。而且最現實的問題是,我沒有多餘的錢負擔走海路的路費了。”


    “聽你這話,是準備放棄了?”


    “誰說我放棄了?她走的時候我一定要去送行,到時候我一定會跟她表白!就算她拒絕了,我們也馬上分開了,我在步行團每天有山有水有兄弟,到了昆明,就又是一條好漢了!而且那時候和楚青恬再相逢,時過境遷,大家都不尷尬。”


    “這倒是個好辦法,沒想到你想得還挺周全,不過你也不要太消極了,人都是會變的,有道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別這麽早就放棄了。”


    “誰消極了?誰放棄了?”


    “放棄什麽啊?”


    隨著話音,宿舍門被推開了,牟光坦從外麵走了進來,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你一大早去哪兒了,我們剛剛去打針都沒看到你。”


    “我去健身浴室洗澡了啊,去晚了人太多!你們也趕緊去吧,我們出發之後可能就沒有什麽機會好好洗澡了。我洗完澡才去打了針,你們都打過了嗎?”


    聽他這麽說,陳確錚又露出使壞的表情:


    “那你有沒有……”


    胡承蔭瞪著陳確錚,露出威脅的表情。


    “有沒有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想問,你有沒有……害怕啊?”


    “打針有什麽可怕的?我倒是聽說早上有一個男同學打針的時候暈倒了,還是馬約翰把他背到醫務室的,引發了不小的轟動呢!我去晚了,沒趕上,你們看到了嗎?”


    牟光坦邊說邊整理洗浴用品,把毛巾掛起來晾幹。


    這時候賀礎安也回來了,他倒了一杯熱水遞給胡承蔭,卻發現胡承蔭對著陳確錚擠眉弄眼,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意思是如果說出去他就不活了。陳確錚看著他絕望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說:


    “好像是有這麽個人來著……”聽陳確錚這麽說,胡承蔭直接倒在床上,把床單蓋在頭上裝死。


    “你看見了嗎?叫什麽?是哪個班的啊?”牟光坦好奇地追問。


    賀礎安意識到他們在說什麽,用眼神示意陳確錚不要說,陳確錚好像沒看到一樣,接著說道:


    “我們隻看見馬約翰把他背走,離得太遠了,又一堆人圍著,沒看到臉。”


    “哦,那太可惜了。”說完牟光坦往床上一躺,看他的詩集去了。


    胡承蔭從被子裏露出一張氣鼓鼓的臉,咬牙切齒地無聲說了一句:


    “陳確錚,我恨你!”


    胡承蔭說完,頭朝裏屁股朝外,麵壁賭氣去了。


    陳確錚完整接收到了胡承蔭的訊息,朗聲說了一句:


    “榮幸之至。”


    賀礎安也忍不住莞爾一笑。


    陳確錚沒頭沒尾地一句話讓牟光坦回過頭來,看著反應各異的三人,丟下一句:


    “莫名其妙。”


    可能是因為上午本就身體不適,又受了驚嚇,在加上傷寒疫苗的副作用,胡承蔭很快就沉沉睡去,可是他沒睡多久,就被陳確錚搖醒了。


    “狐狸,快起來!快起來!”


    “你別煩我,我想睡覺!”


    “我有件事兒告訴你。”


    “不聽不聽!”


    “不聽?那你見不著楚青恬可別後悔啊!”


    胡承蔭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


    “楚青恬要走了?什麽時候?”


    “剛剛梁緒衡急急忙忙來找我,她說今天走海路的第一批同學就要出發了,本來楚青恬跟梁緒衡都是第二批走的,但第一批名單裏有一個女同學突然拉了痢疾,沒能成行,楚青恬就跟她換了去廣州的火車票,改成了今天走。梁緒衡猜想你一定很想給他送行,就特意趕過來告訴你。火車三點半出發,你如果現在趕到火車站,應該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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