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不聽是不行了,徐一真心下哀歎:“秀兒姑娘非要說,那我看先把我那車夫叫起來。”


    秀兒不解:“為何叫車夫?”


    “秀兒姑娘不知,我那車夫是皇上賜予,本是錦衣衛。”


    秀兒明白了。有錦衣衛在場,便是有皇上在場。現在說的話,稍晚些時候便會入了皇上的耳。


    她自然求之不得:“那就叫車夫來吧。”她想想補充了一句:“也不必你去叫,叫我那兄長去叫就是了。”


    且不說張宣表麵笑嘻嘻心裏媽賣批的去叫車夫,單說徐一真這裏,終於可以心無旁騖地下針了。


    沿著中線分開頭發,而後兩個耳朵尖連成一條線。這條線與頭頂中線相交一點,從這一點往後摸五分距離,能摸到一個凹。


    這就是百會。


    百會是諸陽之會,六條陽經都相交於百會,本身又在督脈上,因此號稱能治百病。但一般來說,隻有頭部有症狀,比如頭疼,發昏之類的,才會針百會。


    原因也很簡單,百會不太好針。


    除非是地中海,要不然就隻能在頭發裏下針。下針還不能直下。百會下麵就是三塊頭骨結合的中心點,直下下去人就可以直接抬走了。


    須得斜著15度左右,貼著頭皮下針。一般是順或者逆著督脈,也就是前後進針,當然特立獨行四麵八方進針也可以,都不影響。


    隻是有一個問題。


    “好疼!”剛一進針,秀兒就呼痛。


    百會進針的疼痛,比手指腳趾上關節處的穴道差遠了。正常是隻有一陣刺痛帶著點涼意感覺。但若是有病,感覺就不是一回事了。


    “怎麽疼的?”徐一真問。


    “怎麽疼?”秀兒一愣,先是比劃腦袋:“就是一條線,直通後腦勺的疼,然後,”她又比劃手臂:“沿著這兒,直上”她指著胳膊肘:“到這兒。”


    第一條線,是在督脈上。


    督脈是人身上陽脈,統管人身陽氣。而見鬼之症,從名字上可知,此病屬陰。


    按照陰陽學說,八綱辨證中的八綱還能各自分為陰陽兩組,相應的病也能分陰陽。陰病是人身陽氣弱。陽病則是人身陰氣弱。陰陽相合則百病不生。


    這是基本理解,具體辯證還複雜得多。既然是陽氣弱,針紮諸陽之會的百會穴後,作為統管人身陽氣的督脈自然疼。


    這種疼是好事,因為是紮入相應穴道之後的疼,是治病之疼。


    還有一種疼,是竄疼。比如運動受傷磕著碰著了,即便傷很輕,有時也能感覺一種酥麻的疼沿著一條線往身體方向走。


    西醫管這叫神經電信號信息素啥的。中醫沒有說法,但把這當做診斷依據。


    不僅是疼,中醫的觀點,凡髒腑之病始見於手足肢端,明於眼耳鼻舌口。簡而言之,看臉大概就能判斷有病沒病,然後看手腳來確定病情發展到哪一步。


    從手指腳趾,一路向上,病情是遞進,越來越重的。而一般認為,症狀發端於手指腳趾的,如果最後症狀進了軀幹,便意味著半隻腳已進了鬼門關了。


    秀兒姑娘還好,隻是到胳膊肘。


    她比劃的第二條線,名字叫,手太陽小腸經。


    疼的是小腸經而不是心經,疼痛也沒過肘,說明病勢還淺:“疼就好。今後紮針,你什麽時候覺得不疼了,病就好了。”


    徐一真將銀針稍稍揉撚,並不做額外的補瀉,便停針了。


    而後拿過他另一條不疼的胳膊,又衝他確認了一遍:“這條胳膊可感覺疼了?”


    秀兒搖頭:“並不覺得疼。”


    很好。徐一真抽出根一寸五的針,紮後溪。


    後溪很好找,攥起拳頭,砸另一隻手掌,感覺拳頭肉最緊實的地方,然後張開手掌,貼著掌骨就是了。


    這裏是小腸經的母穴,小腸的虛症,以及沿著小腸經的肌肉酸痛都可以在這裏下針。


    秀兒一隻胳膊經脈竄疼,就在另一條手臂的小腸經上下針。這是針灸的對側治療,一般用於這種竄疼和患處不方便下針的時候。


    一針下去,秀兒隻覺得整個手掌酸麻脹,跟不是自己的一樣。經脈竄疼隻是一陣兒,可這酸麻卻是持續的,她感覺很難受。


    徐一真表示難受的還在後麵。


    三分針一共準備了兩個,一個下了百會,另一個要下湧泉。


    湧泉就在腳底板人字紋的正中間,很好找,一個腳底板一個。徐一真隻下一個就夠了,仍然是選竄疼手臂的對側下針。


    一針下去,秀兒並不覺得很疼。


    一是選的是三分針,本身針就很細短,刺激自然小。二是因為手掌的酸脹實在是太強烈了,幾乎蓋住了腳底板的微不足道的疼痛。


    百會加湧泉,這是一種固定搭配,用於治療一切頭部症狀。


    之後,再在左右心經的少海穴下針,用於治療心火虛。這次下針就結束了。依舊按慣例,停針兩刻鍾。


    “徐大夫辛苦了。”秀兒道謝。


    正在此時,門外進來兩人,正是六爺以及張宣。


    “秀兒不是要跟這車夫聊聊麽?”張宣擠著笑容:“我給你帶來了。聊吧,你說你不跟哥聊,跟一車夫有什麽好聊的?”


    “難不成,一車夫能比得上你哥?”


    秀兒笑著點頭:“你也辛苦,出去院子裏等著。”


    張宣眉頭一下立起來了,表情幾乎繃不住:“妹子,你這樣向著外人,絲毫不管你哥的顏麵,真是讓人心寒!”


    秀兒冷哼一聲,正要說什麽。


    徐一真生怕氣氛搞得更僵。他在其中就更不好做了,連忙出言安慰:“令妹病情有所緩解,情緒不比往常,波動巨大在所難免。等病情再痊愈些就會好了,張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翻譯一下就是:張宣你個正常人,跟瘋子一般見識做什麽?


    秀兒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不悅,卻也不再說什麽。


    張宣見徐一真遞過來一台階,細細想也有幾分道理,便也不再跟秀兒爭論,但也絕不再傻呆在院子裏:


    “既如此,我書房裏還有許多公務要處理,便不呆在院中了。”


    他看了眼秀兒,見秀兒並不挽留,心中更是不忿:雖說是要拜師的,可現在不還沒麽?容一個男人在閨房裏,已是不成體統了,何況現在還兩個。罷了罷了,她都不在意,我這當哥哥的在意什麽?


    說話間,拂袖而去。


    穿過院落,來到書房,見管家正等在書房門前。管家姓趙。見張宣來到,連忙跪倒行禮。


    張宣並沒有讓他起來,冷哼一聲:“你倒是忠心,還把那徐一真的消息說給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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