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輕斂,神色微眯。


    許桉滿腦子想的,都在這血池裏的東西,怎麽看都和在陰庭出現,足以操控活鬼的詭異力量,那麽如出一轍呢?


    所以說,離山劍宗之所以會修煉邪法,其根本原因是他們也被黑暗道州滲透了?


    一想到他們宗門內,眾多修士突破之時,可能對自家師兄弟,或是長輩完全不設防,那得逞的概率就相當大。


    可其宗門內,就沒有自查,或者從事情剛開始發生事,所有人都渾然不覺,一點馬腳都沒露出來過嘛?


    這其中的緣由,可能相當複雜,許桉沒有充足的證據,支持他繼續推導下去,反倒是旁邊,江晗業說興奮了。


    這孩子,可能確實是在山上太過於耿直,不太知道怎麽和人客客氣氣,聊的有來有回。


    此時此刻,許桉隻是在關鍵的地方,恰到好處的問上幾句,他就再也掩蓋不住,少年人走入紅塵時,那撲撲亂跳,急於表現的心。


    “我和你說,你雖然是陰庭的神官,那麽那兒有十八層地獄,專門懲治各種惡鬼,但絕對沒見過血池那種可怕的景象。”


    許桉看著他那一臉篤定,就等著看自己說沒見過的模樣,頓時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


    細細想來,他大抵是不懂陰差的,我自身做的,不過才一天往返人間,抓些活鬼的事。


    既不負責審判,也不負責鞭打,更不負責用刑。


    甚至為了讓他們活的更好,還特地和楊圩一起推動了陰庭改製,搞出了均田地…


    所以,陰庭真不是絕大多數人誤以為的那樣,動不動就是打進地獄,剔骨剝皮,穿心挖骨…


    就和人間,大多數凡人都是庸碌著過完一生一樣,這樣的人死後去了陰庭,能有什麽惡的?


    他們排隊等著投胎,和那些不想投胎,轉而修煉的鬼修,以及就生在陰庭,逐漸長大的原住鬼們,其實是共同構建了一個法度健全的社會…


    就許桉所見,陰庭某些地方,還真的比人間要強上不少…


    不過,此刻看著江晗業那一臉期待的樣子,估計許桉說他連十八層地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這不歸他管。


    這孩子肯定是不信的。


    猶豫了下點點頭:


    “確實沒見過,到底有多可怕?”


    江晗業頓時一臉興奮,繪聲繪色,用手給許桉比劃著道:


    “根據我師姐描述,那血池很大,就是這麽大…和我們上清派,藏書閣前的劍坪差不多,裏麵全是凝紅的血漿,還有泡在裏麵的屍體碎塊,殘斷血肉。”


    “而且,裏麵還有生魂鎖咒,封鎮了無數的魂體,他們長期被怨恨沾染,已經化作彼此吞噬融合,凶殘無比的厲鬼。”


    “那黑紫色的詭異力量,師姐說就是利用這些血肉,練出的攝魂邪法,如果不慎被他侵入,就會被控製心智,影響感情,變得親友不辯,善惡不論,是非不分。”


    “你就說,身為人間大派,搞這種卑鄙無恥,見不得人的手段,離山劍宗壞不壞?壞不壞?太壞了啊!就應該把他宗門上上下下拖出去,就地犬決!”


    江晗業說著,一拍大腿,聲音都變了,看的許桉鬼都快呆住了,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怕他越扯越遠,許桉趕忙攔住他問:


    “後來呢?”


    “後來?師姐當然是不會輕易讓他們如願,你不知道我師姐的身份,還有實力,他可是我上清派…”


    許桉抬眼,幽幽道:


    “當代最傑出的弟子,轉世仙人,一身實力早就登臨造化,手段眾多,掌握生殺予奪之大術…”


    話落的瞬間,場中氣氛變得異常尷尬,直到完全沉默下來,大眼瞪小眼。


    江晗業總感覺頭上有點癢,伸手撓撓,難不成是自己要長腦子了?


    想不通,他不理解。


    扭過頭來,他對許桉道:


    “你怎麽知道的?”


    許桉解釋道:


    “臨江仙子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用不著你多介紹,你師姐的威名都早有耳聞,快,撿重點的說。”


    “哦哦哦,好!”


    江晗業整理語言,繼續道:


    “反正,師姐就是和他們大戰一場,從血池所在地逃了出來,沒想到還留在離山劍宗的強者們,都在外麵等著他。”


    “對方人多勢眾,師姐想要走,發現又難以走脫,被動陷入苦戰,就在她不敵這些人的合圍時,突然一股更強的力量出現。”


    “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那個黑臉大漢,他突然出現,先是震退了合圍上來的那些人,接著帶著我師姐就跑,毫不逗留,一路跑回到了上清派。”


    “師父他們得知此事後,特別震怒,連夜召開了長老會議,甚至不惜用傳訊玉簡,通知上清當世還沒有跨入仙界的仙人老祖。”


    “不久之後,我們就和神霄派,還有華陽劍池的修士聯手,三方對著離山劍宗,爆發了一場大戰!”


    說到此處,江晗業神色再度激動起來,忍不住道:


    “我和你說,我當時就在現場,我上清派的仙人老祖太帥了,全身上下都是霞光萬道,瑞彩千條,舉手投足間,整個天地間都有一尊龐大的仙人法相在動,那種力量簡直就是毀天滅地,倒提乾坤…”


    許桉對他的話,隻聽了一半,就放棄繼續認真聽下去了。


    原因很簡單,任憑他描述的再天花亂墜,那也沒用啊。


    畢竟,月前的時候,他才剛見過孟婆在冥河幹岸邊補天來著。


    你上清派的仙人老祖是了不起,但總不至於已經強到,和這位老婆婆爭高下,較長短的地步吧?


    更何況,黃泉空間內,他一次性見到過幾十位大乘修士,還有眾多鬼仙。


    對這樣的存在,究竟是何風采,早就心裏有數了。


    不過,許桉也沒攔著,讓他多說點吧。


    怕就怕,他在逐漸看遍了人間事,心性逐漸超脫後,有許多話即使在嘴邊,在胸口處,也會慢慢的說不出來。


    進入城中後,江晗業總算說到了收尾處,其意就是,離山劍宗暗中造下的殺業太多,逆天行事,其散步在世間的門生故吏,還有僥幸出逃的那些修士,都要大力搜捕。


    其中,三宗還特別提到,需要小心他們那攝魂奪魄,操控人心的邪法。


    為此,他們還總結了應對之策,包括但不限於,中招之後,立刻默念清心咒,保持靈台澄澈如水,波瀾不驚。


    如果無效,甚至可以嚐試,自我封鎮神魂,鎖住法力氣血,壓製生機,來換取時間。


    “應對之法雖然不一定有用,但確實果斷。”


    許桉眼眸微眯,有種思路被打開的感覺,但轉念一想,他發現此法可能隻適合人間修士。


    因為,他們都有肉身。


    “總之,你們遇見離山劍宗修士時,千萬要小心,他必然還在揚州城內,沒有走遠。”


    看師兄都說到這份上了,來自上清派的師妹眨著眼睛,脆生生的對著要分開尋找的眾人道:


    “如有發現線索,切莫貿然行動,切記催動羅盤,通知我們!”


    看他們說的如此危險,平常也就對付下厲鬼,或者修煉不足百年小妖的土地公公坐不住了,忍不住道:


    “你們又是如何確定,這凶案要犯,就潛藏在這揚州城內的呢?”


    “很簡單,隻要看地圖,諸位就會發現,沿著揚州繼續往前,一麵是崇山峻嶺的雜亂石海,一邊是荒無人煙疊嶂奇林,再一邊,則是坦途一片的坦途,隻剩下幾個漁村,之後就是出海了!”


    江晗業抓住表現得機會,當著眾人的麵一陣分析道:


    “我們一路追蹤下來,凶手作案手法,幾乎完全相同,所以可以篤定為同一人所為,他去石海沒有意義,那裏沒有人煙。”


    “去森林裏更無用,那裏全是毒蟲猛獸,山精地怪,聽說神庭冊封山神一職,位置空了百年,都沒敢去就任者,足以說明凶險。”


    “至於漁村,他弱繼續行凶,則無處可藏,逃至東海,那便可請東海龍王幫忙,他水族耳目眾多,不怕找不到其蹤跡…”


    揚州府邸,這些跟著一路走來的衙役,全都忍不住伸手,挑出大拇指來。


    看見沒有?


    這就是來自上清大派的修道者。


    瞧瞧人家這思維,看看人家這格局,就不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比的。


    “行了,都散開,動起來吧!”


    等他們各自三四個一組,沿著揚州主城散開後,張羨跟著許桉還有江晗業,三個分別代表三方勢力的存在,經過短暫熟悉後,此刻已經沒有那麽拘謹了。


    手拿羅盤,看著上麵的指針亂轉,張羨忍不住道:


    “這位道爺,您這法寶是如何發揮作用的,和我們講講唄?”


    被問及這個,江晗業頓時又來了興致,張嘴就是一連串滔滔不絕的解釋。


    大概意思就是,這法寶對有法力的東西,會存在吸引指向性,隻要手動摒除身邊許桉,還有自己這個幹擾項,就可以讓他隨意探測了…


    聽完以後,張羨一拍大腿道:


    “妙啊,那豈不是說,就算是一條狗,隻要他身上有點法力存在,這玩意也會被吸引?”


    江晗業這輩子也沒見過這種打法啊,頓時就被問懵了。


    他臉漲紅了下,剛想找個理由蒙混過去,就發現周邊的情況有點奇怪。


    抬眼一看,他就發現,滿大街的行人,不知何時都像是一副躲著他們三的樣子。


    那遠遠站好,不敢亂動的樣子,分明有著三分敬畏,四分好奇,兩分害怕,還有一分不解。


    “發現問題了嗎?”


    許桉咧嘴笑了,看著張羨還有楊圩。


    “他們,為何躲著我們啊?”


    江晗業大為不解。


    “廢話,堂堂揚州知府,身邊跟著個拿羅盤的修士,還有個人影都沒有陰庭神官,是個老百姓也沒見過這場麵啊…”


    許桉看著他那愛出風頭,在滔滔不絕中,已經迷失自我的孩子,就有種心疼他的感覺。


    轉頭,他對著張羨道:


    “大人你先回去吧,我和上清派的道友,慢慢徹查就是了,你身居高位,隻有走動就會讓人警覺的。”


    張羨聞言點點頭,道:


    “既然如此,有勞二位了,先走一步。”


    張羨走後,當著這群凡人的麵,許桉心念微動,隱蔽了鬼體,確保沒有修為的凡人看不見摸不著他後,滿大街就剩下了江晗業一個人。


    於是,在他們的驚疑聲中,江晗業像個傻子一樣,開始邊走邊和空氣說話。


    就在他們仿佛大海撈針般,於人海中,順著羅盤指引尋找有修為的存在時,突然羅盤劇烈抖動起來,指向不遠處。


    “來了!”


    江晗業神色激動,道:


    “前方必有修士,我們快上去探探虛實!”


    “有修士多正常啊,揚州畢竟是主城…”


    許桉還沒吐槽完,這第一次遊曆人間的傻孩子,就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


    等靠近一看,揚州長街上,麵館攤位前,一個身穿漿洗發白,破衣爛衫,桌邊擺著根破木拐棍的光頭,正吃著一碗陽春麵。


    江晗業當即衝到進前,對著那光頭直接道:


    “閣下是修士吧?為何隱在這鬧市之中,還這般打扮?莫不是想以大隱隱於市之法,避人耳目?你和離山劍宗是何關係!”


    許桉一聽,鬼頭都大了,真不愧是你啊!


    他算是明白,這傻孩子初見他時,為什麽能說出閣下是鬼魂吧這句話了。


    這傻子太直了,要是個普通凡人,早讓人打死了。


    麵前,正在吃素麵的光頭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古井無波,不悲不喜的老臉,凝望向江晗業後,又轉而看了許桉一眼,才開口道:


    “施主找老衲,所為何事?”


    不等江晗業答話,旁邊麵館的老板,就已經看出這年輕人態度不好,他趕緊用圍裙不擦著手,三兩步靠過來道:


    “這位道爺,是有什麽事嘛?這可是苦成寺的了斷禪師,是位得道高僧,不可無禮啊!”


    江晗業當即呆住,說出來許桉同樣心想,但沒說出來的話:


    “鳥斷?大師你這法號有些別致啊!”


    旁邊,看著吃麵看熱鬧的其他食客,一口麵差點嗆在喉嚨口,沒直接噴到江晗業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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