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羨聞言,恨不得一拍大腿,誇兩句來的人神機妙算。


    何止是有命案發生啊?


    揚州現在的命案多著呢!


    不知道你們幾位,喜歡哪種命案啊?


    我這就去把卷宗拿來,你們隨便看,隨便挑。


    完事以後把案子給破了就行,怎麽樣?


    心底正胡思亂想著,但話到嘴邊,張羨還是注意起了知府的形象,他指著屋裏麵道:


    “不瞞諸位修道者,我揚州確有命案發生,此處昨夜就死了一家四口。”


    聞言,為首的青年臉色微變,在他身後的師弟師妹們,也忍不住對視一眼。


    許桉看著他們的舉動,眼眸微眯道:


    “這麽關心揚州有沒有命案,你們是哪門哪派弟子,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對於陰間修士,他們接觸不多,此時此刻聽見許桉問話,為首的那人猶豫了下後,抱拳拱手,正色道:


    “上清派江晗業,奉師門之命,攜師弟師妹們,一路追查離山劍宗餘黨!”


    “這些天我們沿途,發現了多起命案,卻是采人精血,吸食魂魄的手段,故而順著線索一路追蹤了下來。”


    “不想,今日居然能看見揚州知府,與陰庭官差同處一地,還真是稀罕事。”


    記憶中,他們與陰庭打交道的機會極少。


    而大夏皇庭作為人間的實際統治者,與陰庭的鬼,更是陰陽兩隔,井水不犯河水。


    類似於許桉和張羨這樣,站在青天白日下,就這麽閑聊的情況,他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


    當然,這不重要了。


    因為許桉聽到了,讓他心頭微動的兩個詞匯。


    他看著江晗業道:


    “慕臨江是你何人?”


    此話一出,江晗業心頭微滯,臉上出現不解的情緒。


    任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許桉竟然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直接報出這個名。


    他猶豫了下,不確定的反問道:


    “你認識大師姐?”


    眼眸輕動,許桉看著他眉眼間的不解,頓時明白,他是不相信自家大師姐,怎麽會和自己這麽個陰差攀上關係。


    想來也是,她慕臨江是何身份?


    上清派當代,最為傑出的弟子,身為轉世仙人,行事果斷,毫不拖泥帶水。


    當著他的麵,連撒泡尿的時間都不到,就連砍三人的畫麵,許桉到現在都還記在心裏。


    一念及此,他道:


    “和她有過一麵之緣罷了。”


    江晗業狐疑道:


    “真的?”


    他總覺得,這個陰庭活鬼,和自家師姐關係並不簡單。


    可任憑他如何打量,也看不出什麽奇怪的地方。


    許桉看得出他在窺探自己,不過此時此刻,他香火之氣繚繞體表,本來就會隔絕對方大部分的感知。


    再加上,他還沒有突破到紫府境界,黃庭經也沒有開始修煉,當然沒什麽把柄,和值得懷疑的地方給他窺探。


    “怎麽,你希望我與你家師姐,有糾纏不清的情意?”


    輕笑著反駁了句,噎的他臉色微變後,許桉拿下巴指指屋裏,道:


    “一家四口就在裏麵,我覺得他們是被人吸幹了精血,吞噬了神魂的,你們要看看嘛?”


    聞言,江晗業和身後的師弟師妹對視一眼後,先後跨進屋裏查看死屍。


    在這個過程中,許桉笑著道:


    “張大人,此刻大夏皇庭,陰庭,還有人間大派,俱有人在此,那我們是不是把神庭的人,也給請來啊?”


    張羨看著許桉,瞬間就懂了他的意思,道:


    “我為官這麽些年,還是第一次遇見,需多方勢力匯聚,同查此案的。”


    “許君,你但說,請哪路神靈來此吧?”


    許桉扭頭,看著五裏坡盡頭,另一顆大槐樹邊,用幾塊石板搭起來的矮小廟宇,道:


    “大人稍等,去去便回。”


    邁步,許桉很快走到小廟前,他伸手拿著上麵放著的細香,徒手點燃神火。


    將香引燃後,許桉正對廟內供奉的壁畫,運轉法力與香火之氣的同時,朗聲道:


    “陰庭通靈神官許桉,恭請福德正神!”


    三株燃香,插入香灰之中。


    寥寥青煙飄蕩,緊接著這縷香火之氣,從中接引出個身材矮小的老頭來。


    他手杵拐棍,身披黃色官袍,看見許桉後忍不住道:


    “通靈官大人,找小神何事?”


    雖然官封福德正神,但五裏坡是純粹的窮鄉僻壤,人煙稀少,也就逢年過節,能得點供奉與香火之氣。


    因此,作為神庭最基礎的編製小神,不論是修為還是權柄,都不是他作為五裏坡土地,能和許桉比肩的。


    “土地,這是你享供奉,劃地管轄的地方啊,發生了命案,躲著我們幹什麽?”


    許桉眼眸微眯,他來的時候就發現,五裏坡的土地一直沒出現,原本他是不急著來這邊問的,但沒想到上清派的人,都跟著追查到這了。


    那任何一絲線索,都有可能發揮出極大的作用。


    “通靈官大人,小神昨夜事發之時,正在練精存氣,維持神體不消,道行不散,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啊…”


    許桉本想跟著罵他兩句,身為五裏坡土地,居然毫不作為…


    但轉念,看著他那衰老的魂體,還有這小廟稀薄的香火,頓時又覺得,情有可原了。


    和陰庭有充足的陰氣,滋養魂體不同。


    哪怕土地公公官封福德,也不代表他們就可以隨隨便便,壽與天齊了。


    那些掌控地界浩大,或香火鼎盛之處,如京兆府下轄的土地,實力就遠比一般的土地要強大。


    而得到的供奉多,更使得他們無論是在修煉速度上,還是麵對人間陰陽洗練時,都愈發的從容。


    而荒蠻之處的土地,情況就不容樂觀了。


    大夏皇庭統禦的疆土頗為浩大,天下共計三千州,其中百裏荒無人煙的地界,數不勝數。


    而被分配到這裏的土地,一年到頭,半點香火供奉都沒有,日子當然過得無比淒慘。


    他們隻是活著,都頗為艱難了,更別說提升實力,努力修行。


    甚至,身處那些荒蠻之地,更為淒慘者,還要被大妖驅使奴役,更有甚者,直接被妖精吃了都有。


    此時此刻,五裏坡的土地,顯然日子過得不太好,已經到了需要自己練精存氣,維持神體不消的狀態,說無暇他顧,也能理解…


    “那也不用躲著,揚州知府在,人間大派的修士在,陰庭也有我在這裏,往後這種需要通氣的事,隻會多不會少,隨我去見見他們吧…”


    單就陰庭不在接受鬼魂,陽間會逐漸鬼滿為患這條,就會造成大問題。


    凡人麵對這種情況,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沒什麽辦法的,那到時候就隻能仰仗,神庭的基層修士,還有人間修士攜手了。


    “聽大人您的。”


    土地公公也沒推辭,拄著拐棍隨許桉回到了人堆裏。


    彼此客氣一番,知曉對方的身份後,四方匯談正式開始。


    首先,他們要先敲定出一個調查的方向。


    昨夜出現的那個人,就有很大的嫌疑。


    他走的方向就是揚州城,所以很有可能潛藏在了城裏。


    為了防止他,暴起傷人,找他這種事,還不能滿城去貼告示,以免引起對方的警覺,同時激怒他。


    “大人,揚州城內有幾十萬人呐,不張貼告示,這要找到猴年馬月?”


    底下的官差聽見後,整個人都呆住了,大海撈針都沒這麽撈的吧?


    “無妨,出手的人,實力不俗,是個修士,揚州城內絕大多數人,都是尋常百姓。”


    “你等隻需要拿著這通靈羅盤,遇見身負修為者,隻要靠近,羅盤就會自行轉動,指出對方來。”


    上清派的弟子,從包袱裏拿出數個造型精巧的羅盤。


    江晗業望著這群還有些不安的衙役道:


    “保險起見,我會安排師弟師妹們,與你們同行,因為人手緊缺,這裏也想請福德正神,還有許大人同行。”


    土地公公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在短暫的思索後,還是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許桉本就是為了查這案子來的,當然不會拒絕。


    於是,四方匯談結束。


    本應該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運行的兩界勢力。


    此時此刻,居然以這麽一種奇怪的方式,徹底聯合起來。


    回去的路上,許桉看著江晗業,特意放慢了腳步,像是無意提起般道:


    “離山劍宗覆滅,你上清派也參與了其中,可知始末?”


    聽見許桉居然主動提起這件事,江晗業眼眸微眯道:


    “許大人是想打探什麽消息?”


    打探你個大頭鬼,離山劍宗有問題,還是我和你大師姐一起發現的呢…


    心底吐槽著,但表麵上許桉還是保持著不動聲色,道:


    “隻是好奇罷了,我之前一直在陰庭,對人間發生的事情所知有限,想知道離山劍宗既為人間大派,為何突然被三宗聯手剿滅。”


    “以至於,事發之後,你們非但沒有息事寧人,還選擇了對其宗門的殘餘存在,一路追殺到此。”


    說著,許桉眼眸微眯,用一種不解的目光看著他道:


    “他們做了什麽,罪責至此?”


    “做了什麽?”


    江晗業臉色陰晴不定,他聲音微寒道:


    “你真想知道?”


    許桉點頭:


    “願聞其詳。”


    “事情,還要從月前說起,那時候大師姐突然身負重傷,回到了宗門,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送他回來的是一黑臉大漢…”


    江晗業開始給許桉大致梳理整個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


    最開始發生的事情,許桉心裏很清楚,所以不需要他過多的講解。


    一切,還是從慕臨江和他分開之後說起。


    當時,慕臨江因為查到了離山劍宗內部,有人修煉邪法的消息,所以就孤身一人,趕到了離山劍宗所在的勢力範圍。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她還特地喬裝打扮了一下。


    可即便如此,慕臨江很快還是發現,這處於離山劍宗勢力籠罩範圍內的城鎮,處處都透著一種詭異。


    表麵上,這些百姓看起來沒什麽問題,可仔細觀察後就會發現,他們明顯思維遲鈍,神色呆滯,臉上沒有什麽血色的同時,還個個嘴唇發紫。


    就算偶爾能夠遇見幾個,行動做事迅捷如常的,但慕臨江又能感覺到,他們時時刻刻都在盯著自己。


    為了不引起懷疑,慕臨江主動出擊,編造了自己受人所托,要將離山劍宗弟子遺物歸還的理由,去主動試探。


    沒想到,這一試果然對方有了反應,那些像是在監視他的人,立刻囑托她不要走動,這就上山去通知宗門的人。


    “然後呢?”


    許桉不由覺得,這舉動太冒險了。


    “師姐當然不可能傻傻的等著,她動用手段,打暈了一直跟著他的那幾個,在暗處躲了起來。”


    “沒多久,她就看見,離山劍宗直接走出了十幾個人,個個實力不凡,最弱也是神胎境界。”


    “那時我就在想,師姐果然聰明,如果是我說不定就已經身陷險境了。”


    許桉看著他那不太聰明的樣子,深感同意的點點頭,從剛才要他師妹來解圍就能看出,這孩子心思太直了點。


    “之後,師姐她就知道,此事不可強求,隻能智取,既然無法用這種方式混進去,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在離山劍宗的勢力範圍內,師姐喬裝改扮,一連洗劫了多處重地,盜走了金銀財寶無數,外加大量珍貴寶藥,以及兵器。”


    “因為極其果斷,頻率又極高,同時又毫無規律可言,所以離山劍宗內,被逼的不得不派出強者,下山守著,防止這種事在發生。”


    “師姐她就借此機會,趁著離山劍宗內部空虛,混入其中,在她手中掌握的線索指引下,開始徹查離山劍宗修煉邪法的事情。”


    “等她一路查探到丹壁血池時,眼前的景象讓她大吃一驚,裏麵熔煉了眾多活人的血肉精魄,更是孕育著一股獨特的黑紫色力量,像是活物。”


    “就在師姐吃驚的時候,外麵出現了離山劍宗的的人,他們早就知道師姐要來這裏,所以將計就計,放她進來。”


    “據師姐所說,當時離山劍宗的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絲毫不在意她的義正言辭。”


    “反而笑著說,隻要將她推入血池,就能把她變成聽命離山的走狗,到時她就不會分這些對錯,想這些無謂之事了。”


    許桉頓時眼眸微眯。


    這情況,不論怎麽看,都覺得似曾相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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