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之上,黃誌誠和陳永仁再聚。


    “怎麽樣?有什麽消息?”


    麵對著黃誌誠的問題,陳永仁緊皺著眉頭。


    “下個星期有批貨到,時間地點還不知道。”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


    “韓琛的臥底現在還沒有查到,不過他好像很有把握把我挖出來。”


    “把你挖出來?”


    黃誌誠的語氣中充滿著凝重,他思索了片刻,“這一盤不要玩了,我們輸定了!”


    顯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他更了解與自己曾經是朋友,如今是死敵的韓琛。


    韓琛既然這麽有把握,那麽說明事態已經非常嚴重。


    在放映廳下的林默默眉頭輕挑。


    電影看到這裏,她早就從一開始多少帶著點找茬的心態,在不知不覺中完全沉浸在了電影劇情裏了。


    不過導演的視角總會讓她注意到一些比較隱秘的細節。


    陳永仁和黃誌誠每次接頭的時候,兩人都是於萬裏無雲的天氣裏,在天台碰麵。


    而劉建明和韓琛接頭的時候,卻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電影院裏頭。


    這種光與暗的選擇並不是偶然,應該是一種刻意而為之,也是一種心理暗示,一者即便是委曲求全,但也光明正大。


    另一者即便風光無限,實際內核依舊是陰溝裏的老鼠,見不得陽光。


    觀眾們可能不會多想,但林默默卻是能夠第一時間敏銳地讀懂這種鏡頭語言的“暗示”。


    就在林默默下意識思索起電影創作者的用意的時候,大銀幕上的故事突發劇變!


    陳永仁接到了幫派裏同夥的電話。


    “琛哥打電話來說,找到了那個內鬼!叫我們去解決他!”


    陳永仁和黃誌誠對視了一眼,頓時感到不妙。


    “好!我這就過去。”


    陳永仁鎮定地掛掉了電話。


    蒙太奇切換。


    電影畫麵裏頭,剛剛把黃誌誠行蹤泄露給韓琛的劉建明,接到跟蹤黃誌誠的手下大b的電話,臉色逐漸變得緊張而肅穆。


    他已經完成了“二五仔”的部分,如今重新進入到了“精英警察”的身份。


    畫麵一轉。


    黃誌誠和陳永仁約見的天台的大廈樓下,韓琛的眾手下已經團團包圍了上來,一部分走樓梯圍堵,一幫人搭乘電梯上去,已然是天羅地網。


    “有沒有人知道你來見我?”


    “沒有。”


    “現在他們就在樓下!”


    隨著陳永仁和黃誌誠的對話聲一出,背景音樂一瞬間變得肅殺和緊張了起來。


    這一次,輪到了劉建明和韓琛出招了。


    一出招,便是死手。


    陳永仁和黃誌誠匆匆地走下天台,往安全出口的樓梯處趕去。


    然而在下樓梯的過程中,他們卻是隱約聽到了在樓梯下方傳上來的吵雜腳步聲。


    來者甚眾。


    兩人對視了一眼,知曉此路不通。


    黃誌誠和陳永仁反身回到了電梯前,又發現了兩台電梯都不約而同地往上升著,途徑每一層都沒有停下來的痕跡,赫然目的明顯。


    “上麵有維修纜車,你從上麵走吧!”


    “你呢?”


    “我坐電梯咯!”


    黃誌誠拍了拍自己腰間的“坨炮”。


    “小心啊!”


    兩人沒有過多的言語,電梯那極速上升的樓層預示著,留給他們逃走的時間已然不多了。


    待到陳永仁轉身離開的時候,黃誌誠很是突兀地喊了他一聲。


    “啊?”


    轉過頭來的陳永仁顯得有些詫異,甚至可以說是一臉懵逼。


    那種詫異感幾乎可以說是毫無表演痕跡。


    黃誌誠擺了擺手。


    “沒什麽。”


    南粵某處放映廳內,張福榮同樣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在拍攝這一段的時候,其實劇本裏到他說完“小心啊”就已經結束了。


    所以在褚澤當時突然叫住他的時候,他是真的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直接“啊!”了出聲。


    本來張福榮以為這一段戲是已經毀了的,畢竟後續又保了一條。


    隻不過他沒有預料到,景琛居然把這一段“ng”戲給剪了進去。


    結合後續幾分鍾即將發生的情節,倒是有幾分別樣的味道。


    接下來,便是褚澤的個人秀了。


    在電梯“叮”地一聲響起之後,一眾凶神惡煞的打手在電梯間走了出來。


    在電影畫麵中,隻見黃誌誠調節好了表情後,整個人都變得格外地鬆弛,順手拿出手機歪著頭夾住,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拿過了一個樓盤的介紹圖。


    “哎!老婆!觀瀾湖這邊的樓好棒啊!一百八十度玻璃,正對著高爾夫球場。”


    說著,黃誌誠就和那一眾如同出閘狼狗一般凶狠的打手擦肩而過,順利按下了電梯按鈕。


    就在所有觀眾都以為黃誌誠這次要涉險過關之際,一隻骨節粗大的手卡在了電梯門的封係當中。


    電梯門緩緩打開,一張充滿殺氣的糙漢臉龐出現在了黃誌誠麵前。


    未等黃誌誠的手扶向腰間,對方身後的眾打手一擁而上!!!!


    ......


    ......


    一瞬間,觀眾們的心髒都揪在了一塊。


    尤其是方才那電梯門就要閉合的瞬間,又緩緩打開的鏡頭,在某些比較玻璃心的觀眾眼中,無疑有點類似於恐怖片裏的鏡頭了,甚至還有少數人驚呼出聲的。


    然而接下來的劇情隻會讓他們更加意想不到。


    在陳永仁通過維修纜車下了樓後,又兜了一條街才匆匆打的到了大廈樓下。


    在他出了出租車後還沒有走上幾步......


    “哐當!”


    一個不知名的重物狠狠地砸在了尚未起步的出租車的車頂之上,車窗玻璃都被震碎了一地。


    陳永仁猛然回頭。


    黃誌誠的屍體在車頂上搖搖欲墜,一雙已經失去神采的雙眼,定在了一個方向一動不動,已經完全地失去了焦距。


    血液從他的口鼻處不斷地溢出,模糊了整個臉龐。


    《再見警察》那深沉的低吟聲緩緩響起。


    “啊!”


    放映廳裏,不少觀眾直接驚呼出聲來,但在下一秒又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鏡頭給到了張福榮的臉上,整整十秒鍾的特寫鏡頭。


    震驚,驚詫,不敢置信,悲慟......


    似乎沒有任何一個名詞能夠描述出此時陳永仁那雙眼睛裏蘊含著的複雜。


    他緩緩地向前挪動著腳步。


    畫麵中的抽幀,讓這一切宛如慢動作一般。


    這種宛如天地倒轉般的錯愕感和淩亂,似乎讓觀眾們感同身受地理解到了他情緒中的萬一。


    整個放映廳在這一刻,寂靜無聲,隻有悠揚的《再見警察》在回蕩著。


    黃誌誠的這一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突兀,但又符合常理。


    在觀眾們還沒完全消化完這個讓人震驚的劇情的時候。


    景琛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什麽叫做“一刀還有一刀快”。


    在聞訊趕來的警察亂戰中,那個領頭的打手被警察一槍爆頭,而尚處於失神狀態的陳永仁,則被傻強連拉帶拽地救回了車裏。


    一眾打手留下了一地屍體,隻有少數人得以愴惶而逃。


    在車裏,陳永仁依舊處於錯愕和失神的狀態當中,任由旁邊的傻強在喋喋不休地講述著劫後餘生的後怕之情。


    “哎!你不知道有多凶險啊!你一說去按摩啊!還沒到十分鍾,琛哥就打電話過來說要做事!”


    “哇!我真是怕!你知道,我一向來真的都留在最後的嘛!上去之後還有槍啊!”


    “我真想和大家說,我有事要先走了!”


    “前兩天,琛哥啊問我說,如果有兄弟是臥底,我敢不敢殺了他?麵對麵地問我喔!我當然說敢啦!難道說不敢嗎?我又不是真的傻的!”


    ......


    ......


    直到車輛一頭紮進道路旁邊,陳永仁才發現了傻強的異樣,他的腹部滲出的血已經流淌在了座位上。


    他竟然是硬撐著這樣致命的傷勢一直開車護送著陳永仁逃離了方才那火拚的現場。


    陳永仁一邊拚命想幫傻強捂住傷口,但是知道早已經無濟於事了。


    子彈入右腹,這個出血量,已經是沒救了。


    “仁哥我跟你說啊!想找出誰是臥底其實很簡單的,你隻要看誰在做事的時候不專心,整天東張西望的,他就是臥底!”


    “好!我知道了!做事不專心,整天東張西望的就是臥底!你先別說話!”


    彌留之際,傻強此時的眼神已經略微有些擴散了,反倒是讓他盯向陳永仁的時候,顯得和平時如出一轍的愣直。


    “仁哥啊!我想問你,你去按摩的妹子到底漂不漂亮啊!不漂亮那就虧大了!虧大!”


    “漂亮!很漂亮!”


    漂亮就好!咳咳!漂亮就好!


    說完他笑了笑,然後一頭垂在了方向盤上,額頭抵在喇叭按鈕上,車輛發出了刺耳的鳴笛聲。


    鏡頭後拉,隻見陳永仁的背影也是定在那裏,一動不動。


    那鳴笛聲,又宛如同喪鍾正在長鳴。


    此時的觀眾席上,已經有不少淚點低的觀眾眼角含淚了。


    亦父亦友的黃誌誠墜樓身亡,兄弟傻強也死了。


    同一天內,所有最親近的人都消失在他的生命當中。


    行走在無間地獄的陳永仁,似乎每走一步都將遭受著無盡的痛苦。


    《無間道》雖然在一些人看來是反傳統的警匪片,但是實際上它的內核依舊是最經典的三段式架構。


    在正派人物處於最為低穀的時候,觀眾們的壓抑情緒已經積累到了一個極點,便是酣暢淋漓的反擊的開始。


    黃誌誠的死亡,同樣警醒了劉建明。


    他萬萬沒想到,韓琛居然把事情幹得這麽絕,居然就連殺警這種事情都敢堂而皇之地幹出來。


    甚至還把這這一切後果要怎麽解決,都如同踢皮球一般踢給了劉建明。


    這無疑讓劉建明給自己鑄建的心理安全堤壩在這一瞬間就決堤了。


    而日漸猖狂的韓琛,也讓把柄始終被他狠狠抓住的劉建明深感不安。


    他終於下定決定,要除去韓琛。


    而這一切,也就促使了劉建明和陳永仁,通過黃誌誠的手機遺物開始了聯係。


    兩人定下計策,計劃合力除掉(抓捕)韓琛。


    於是,同樣去世的傻強便被偽造成了警方安插在黑幫的臥底。


    陳永仁則是暫時性地重新獲得了韓琛的信任。


    這一段裏頭,“正派陣營”反擊的節奏極快。


    興許是老對手被除掉,加上自己身邊的“二五仔”被清理幹淨(自認為的),讓韓琛徹底飄了。


    正如他在片頭所講,出來混的,是生是死應該由自己決定!


    他的一念之差,注定了自己的結局。


    幾乎是在數分鍾的交代中,韓琛就在兩個“二五仔”的合力下,被利用信息差給完完全全地戲耍了一通。


    交易完成後被人贓並獲的韓琛,在停車場上被埋伏已久劉建明幹脆利落地一槍爆頭,結束了他那老奸巨猾而又罪惡的一生。


    電影至此,已經剩下差不多十分鍾的時長了。


    一般來講,故事在這裏就應該是告一段落了。


    隻不過在黃道然看到這裏卻不經意間皺起了眉頭。


    盡管依舊脫離不了俗套的大團圓結局,但實際上這部電影的劇情到這裏可以說已經把三段式的結構完成了。


    隻是依舊有著些許不太完美的地方。


    作為“最終boss”的韓琛在這一段裏領飯盒領的太幹脆利落了,就顯得多少有點虎頭蛇尾。


    還有一點就是有關於劉建明這一點的交代也顯得很不清晰。


    尤其是在看到了陳永仁終於用警方臥底的身份和劉建明在辦公室裏再一次碰麵,兩人那惺惺相惜式的聊天,更是讓故事情節即將收尾的氛圍變得更加強烈。


    不單是黃道然這麽想,就連不少觀眾們都放鬆了緊繃著的身體,打算靜靜地看完接下來的收尾部分。


    誰知道,暗雷往往就藏在觀眾們最不經意間響起!!!


    當劉建明正在隔壁辦公室幫他恢複著臥底檔案的時候,一個特殊的檔案袋映入了陳永仁的眼簾。


    那個檔案袋上有一個讓人熟悉的“標”字,正是陳永仁自己的字跡。


    聯想到之前發生的種種,陳永仁猛地回過頭來,透過玻璃窗看向了背對著他操作著電腦的劉建明。


    對方那用檔案袋拍大腿的小動作,瞬間就讓他想起了那時候他跟蹤那個“黑警”時的景象。


    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如出一轍。


    一切都對上了!!!


    在這一刻,故事峰回路轉,給所有人都開了一個玩笑!!!


    黃道然不由地整個身體都坐直了起來!


    這個反轉!就是連他都遠遠沒有想到。


    尤其是在檔案袋裏的那個細節,在之前即便注意到了也就以為是一個過渡情節,沒想到伏筆居然在此刻揭曉!


    接下來,便是最為經典的天台戲了。


    劉建明和陳永仁對峙!


    一處天台,兩個角色,單憑著兩位演員的演技,以及那宛如藝術般的運鏡和鏡頭語言,硬生生地把這一場從場景到劇情從紙麵上看都會覺得沉悶平淡的橋段,演繹得如同最精彩的刀鋒劍影!!!


    這是兩個頂尖演員之間麵對麵的爭鋒!


    這是一場演技的盛宴!


    也是導演那堪稱精湛到極致的鏡頭語言運用的典範之作!


    直到......


    “砰!!!”


    內奸大b的一槍爆頭,一股熱血飆出,電梯門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陳永仁的身體!


    隨著《再見警察》的低沉哼唱聲再次響起。


    不少的觀眾雞皮疙瘩瞬間升騰了起來!!!!


    劉建明愕然回首!


    鏡頭在陳永仁中槍的頭部轉移到了劉建明的臉上。


    錯愕,不不可置信!


    甚至還有一絲隱隱的悲慟。


    他愣住了,頭腦一片空白。


    他這一次前來,甚至計劃好了自己的死亡,但偏偏沒有想過這一幕。


    ......


    ......


    電梯門合上,槍聲響起。


    再次出現在鏡頭麵前的,是已經深陷無間地獄的劉建明。


    這一次,沒有人陪他。


    他將在這地獄裏頭,孤身一人地,陷入無盡的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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