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謝浩屹的招呼,謝團子一路小跑跑到了他的旁邊坐下,小短腿都要掄得冒煙了,要不是宋知了腿比他長那麽多,都要跟不上了。


    餐桌很長,座位也很多,小孩坐下以後旁邊還空了好幾個位置,宋知了就挑了個最近的。


    她抬眼看向對麵的女人。


    剛剛有女仆來問是否要上菜,對她的稱呼是夫人。


    應該是謝今宴的母親了。


    但是...


    宋知了看著女人的神態,感覺哪裏怪怪的。


    對麵坐的明明是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可她卻是麵無表情,眸子更是說得上空洞。


    謝團子的到來也沒能讓她的神情有絲毫的變動。


    轉頭看被稱作“家主”的謝浩屹,嘴角卻是一直掛著笑,仿佛對麵前的場景早已習以為常。


    “這幾天過得怎麽樣?”謝浩屹笑著問旁邊的謝今宴。


    “挺好的。”謝團子乖乖地回答:“就是有點想父親了。”


    聽到謝今宴的回答,謝浩屹哈哈大笑了兩聲,隨後承諾道:“行,我以後盡量少出點差。”


    “好。”謝團子腦袋點得很是認真。


    兩個人你問我答,就像是一對很平常溫馨的父子倆。


    可是作為旁觀者,宋知了總是覺得哪裏有點違和。


    她的目光落在了謝浩屹堪稱完美的溫和笑容,幻視自己看到了一麵微笑麵具。


    從小流浪的經曆讓宋知了對別人的表情很是敏感,她清楚地知道,每個人表達情緒的方式都不一樣。


    謝浩屹的笑容似乎太標準了。


    暫時把這個奇怪的點壓在心裏,宋知了並沒有急著下定論。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更何況她並沒有和“父親”這個角色相處過。


    她繼續觀察著餐桌上的情況。


    女仆速度很快地把所有的菜都上齊了,宋知了大概地估算了一下,來來往往最起碼出現了五張不同的麵孔。


    那股違和感又加重了些許。


    謝家並不缺女仆,單負責廚房的就至少五位,那為什麽不放幾個在小孩身邊。


    就像剛剛的樓梯,如果有人帶著走的話會安全很多。


    還有,這麽愛自己孩子的一個父親,真的會把小孩放在那樣一個房間裏嗎?


    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但是看到謝小團子明晃晃的對父親的依賴,她又有些猶豫了。


    餐桌上的對話依然在繼續。


    “吃飯吧。”


    隨著謝浩屹的話音落下,桌子上便響起了碗筷碰撞的聲音。


    看著謝小團子又一次沒能夾著菜,再看了眼旁邊謝浩屹的反應,宋知了直接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喜歡謝今宴,或者說沒有那麽在意。


    謝小團子看起來隻有三歲,用的卻是成人的筷子,伸十次筷子夾起來的不知道有沒有三次。


    然而對這一切,坐在他旁邊的男人卻無動於衷。


    宋知了看到了謝浩屹的瞳孔中映照著謝今宴的困境,但他隻是輕輕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而她則在那雙如出一轍的紫色眸子裏看到了清晰的厭煩和不耐。


    他在責備一個隻有三歲的小孩用不好筷子。


    宋知了眉頭緊鎖地看著夾不到菜,幹脆瘋狂扒飯的謝今宴,心裏直犯嘀咕——


    難怪這團子看起來沒什麽肉。


    這個年紀臉上有點嬰兒肥完全不奇怪,可是謝今宴的下巴卻很是尖削,看著就很恪人。


    還有那小胳膊小腿,也沒什麽肉。


    宋知了無語極了,住著這麽大的一個房子,自家小孩卻一點肉都養不出來。


    雖然她小時候在外麵流浪過一段時間,但好歹把自己養得挺好。


    這就不得不提當時那個村子裏做菜喜歡放油這一點了。


    自有記憶起,她就在那個村子裏。


    她當時翻剩飯剩菜都能吃得嘴角油乎乎的,有時候運氣好,遇到幾戶好人家還能被分到一碗飯菜。


    後來被老頭撿走,生活雖然算不上富裕,但也是有菜有飯。


    再看現在的謝今宴,隻低頭扒著大米飯。


    謝浩屹算是靠不住了,宋知了隻能把希望放到那位“謝夫人”身上。


    然而令她更絕望的是,謝浩屹吃飯好歹還會抬頭看一下謝今宴,對麵的人謝夫人則是頭也不抬。


    而且她隻夾自己麵前的菜。


    觀察了好幾次,宋知了才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


    但凡謝浩屹夾過的地方,謝夫人就不會再夾了,哪怕她上一秒剛從那裏麵夾了一筷子。


    吃飯的途中謝小團子也會和謝夫人說話,她的回答每一個都很正常,滴水不漏。


    可是回答完以後,她就再也不會看這個孩子一眼。


    宋知了越來越看不懂這一家人了。


    表麵和諧的氛圍下,卻盡是暗流湧動。


    父親對兒子的困境冷眼旁觀,妻子對丈夫毫不掩飾的嫌棄,以及對父子二人的無視。


    這絕對不是正常的家庭關係。


    朱雀也在識海裏奇怪道:“有血緣的人類相處方式已經變成這樣了嗎?”


    神獸常年沉睡,早就脫離人類社會很久了。


    它到宋知了家以後,大多數的時候家裏也隻有她一個人,所以朱雀並沒有對“一家人”相處的概念。


    老頭很多時候都不著家,所以相比較把它帶回來的老頭,它和宋知了更為親近。


    家裏有一人四獸,雖然沒有血緣相接,但朱雀一直覺得他們過得很快樂。


    它本以為有血緣的家人應該更為親密,現在看著謝家人的相處方式,朱雀卻有些不確定了。


    “當然不是。”宋知了斬釘截鐵地說。


    回答的速度之快,好像深怕晚說一步就會給自家崽子建立錯誤的觀念。


    雖然她絲毫意識不到叫一隻活了上千年的神獸叫崽有什麽不對。


    朱雀當然是選擇相信宋知了:“那就是他們有問題?”


    宋知了肯定地點了點頭。


    夫妻之間貌合神離,父子表麵溫馨,非要讓宋知了來形容的話,這裏就像是一個片場。


    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為了演給別人看。


    唯一真心實意的,似乎就隻有謝小團子。


    宋知了一言難盡地看向埋頭扒飯的謝今宴。


    習慣了精明的謝今宴,真的很難麵對如此單純的謝小團子。


    小孩子的世界實在不大,父母就足夠構成了他的整個世界。


    他就像站在台風眼裏,哪怕周圍早已被猛烈的風力摧毀得麵目全非,而站在中心的他卻一無所知。


    仿佛他擁有著最幸福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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